冷静下来后,她的心思就全放到了对六皇子这件事的调查上。如果她的假设并没有错的话,那么昨日来府上的人并不是六殿下。可是若非不是他又显得格外可疑,赵静也算是看遍无数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眼前人的真面目?
长平思来想前,心中的疑惑仿佛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只要没有调查清楚那人的真实目的,她便不能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而另一边,她跟六皇子提的意见到现在他都还没有亲自登门,胸口总觉得有一处地方在隐隐的跳动着,她是不是漏了哪里,是不是忘记了哪一个很可疑的地方?可她怎么想都想不到事情竟发生的这么快。
那日是她自离见过赵行彦的两天后,正在画作之时却听到外面哄闹的声音,她立即放下手中的毛笔,推门而出,就见秦月隐突然从上空落在她面前。
长平二日未见他想到当时情景,只是心中一刺,旋即脸色一沉地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那么吵?”
他同样是脸色不好,眼中还有几分犹豫:“长平静王爷可能遇难了。”
她蓦地睁圆了双眸,有些不能置信,失声道:“怎么可能!”
她紧紧地抓着他的双臂摇晃着道:“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说清楚啊!”
秦月隐见她心情有些激动,不由地轻声安抚道:“你先别紧张,我总觉得这事情里有什么蹊跷之处,静王爷如今的尸首还没有找到,也有可能是消息错误了。”
长平却难以说服自己心中的不安,那般强烈,她满脑子里都是他刚才所说的话,她待赵静,是真的如亲父,自从爹爹死后她就把赵静全然当作是自己的生父,那份对爹爹的寄托之情全数都用在了赵静身上,如果赵静也这么去了
她颤抖地手下意识地捏紧手腕,纤长的指甲一点点刺入娇嫩的肌肤中。
秦月隐似是察觉到了,忙拉开她的手:“你先冷静,事情还没有彻底确认,你不要着急,静王爷那样的人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吗?如果不会的话你告诉她,如今心里头这份忐忑是从何而来?当初爹爹临刑前她也曾有过那样强烈的不安。而这一次
长平双脚一软,他连忙搀住她的身子,将她搂紧怀中。
“不要怕不要怕绝不会有事的”
“郡、郡主!”这时候芷巧慌慌张张的声音穿了过来,人未到,那叫喊中的惶恐却令长平的心即下沉到了谷底。
果然,她刚走到跑至门口,见到他们时微一愣,遂缠着声儿道:“静王爷的尸首在外面。但是因为摔下山崖,已经摔的摔得面目全非,认不出来了,只有身上的信物和衣服能证明。”
她整个人仿佛当头一棒,懵了。还记得前天爹爹说有事要外出去办,但没想到没想到那客厅中的一别,居然是永诀!
“不我不信、不信”长平咬着牙,一双眼珠子似要从眼眶里瞪出来,那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很是狰狞。
“是真的”芷巧别过头去,满脸悲伤。
“真的……我也不信!”她蓦地发声,浑身抖得厉害,“扶我去,扶我去看看我要亲自去看看”
“郡主,仵作正在验尸,验完之后还要为静王爷打理尸首。那样子郡主您还是不要去了,一定会吓着的!”芷巧慌张地上前拉住她的手,感到那冰凉的触感传到掌心,她的声音也越发不在调上。
她突然一挥手甩开芷巧,大声嘶吼道:“我要去,都不要拦着我……!”长平大口大口的喘息,眸光几欲碎裂,“我不会有事的我只想看看父亲的最后一面让我记住,记住他的样子”
秦月隐松开环住她腰部的手,叹息般道:“随你”话音未落已见她像箭一般冲了出去,他来不及抓住她的一角,她已经消失在眼前。
“郡主现在心情很不稳定,若然让她瞧见的话这时候正是关键时刻,郡主若乱了心性,岂不是要坏了大计?”芷巧迅速将利益分析起来,双眼满是焦躁忧虑。
“她比三年前更坚强。”他淡淡地抛下一句话,也随之而去。
她的确比三年前要更为坚强,长平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人的尸首,那骨肉残缺,鲜血淋漓的尸首。母亲的嘶声裂肺的哭喊在耳边,众人的无奈与扼腕叹息,还有一双双悲痛的眼。
长平能清晰的看到,听到,但她却没有动作。
不知有多少人走到自己身边跟她说,郡主请节哀,她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宛若被风吹干的坚石,顽固而执拗的不肯离去。
终于看着他被抬了进去,那一霎间身体里一直在坚持的什么,分崩离析,瞬间塌陷。
静王爷的死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大楚,众人奔走相告,所有人都知道她,长平失去了最有力的靠山,一时间沦为了最凄凉的郡主。赵静膝下无子,只领养了她,王爷的位置无人继承,赵炎思索许久后将先前发派到偏远之地的赵落赵郡王召回。
静王爷的府邸任何东西都不用改动,赵落可直接纳为己有,而原先的正妻妾侍也可一道住入府内。条件是仍要把长平当作亲生女儿般对待,而先前一大部分伺候赵静的下人都走了,只留下小部分的人继续留下来,赵落也无异议,日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转动起来。
自赵静死的七日后,一切事宜都已经差不多完结,他的丧礼十分隆重,并被赵炎追封为圣德亲王。而她的地位似乎不减反增,赵炎对她仍是圣宠依旧。
长平不得不说,赵炎为她安排的这个代父倒是与赵静有七八分相似。他名义上虽是她的养父,但其实赵落现年才不过二十有八,她从他口中得知,原来他与赵静是同母所生。她心中惋惜,想来赵炎是不愿意把朝权过多的落入赵静赵落兄弟二人,但又不得不依附赵静领兵打仗的才能,所以才将赵落遣出。而今赵静一死,赵炎早就想要收回的兵符便也顺理成章的拿回。
她的确怀疑,是赵炎动的手,但她的脑子里总觉得有一块地方很不对劲,而这不对劲的地方极可能就是赵静被害死的关键!
谁都说他是失足落马跌落悬崖,她只觉得这个死因太过于无稽可笑,赵静是什么人?失足落马?就算马蹄上做了手脚,以他的身手也绝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一定是早就有人打探清楚赵静的行踪,然后准备在伏击的地点!
这个人到底是谁?那么了解赵静的出行时间和地点接触过他的人与他交谈过的人是是赵行彦……!
她惊喘一声,从梦中惊醒。
“你……”门忽然被人撞开,长平倏地转过头看着门口处的人,眼睛缓缓地敛下,“我没什么事”
他薄唇微抿,沉默地直视着她。
她只觉那目光太过滚烫,不禁别过头避开,生硬地张口:“你不用休息吗?”
他道:“我要保护你。”
她怔了怔,随而不过勾唇一笑,凉薄如丝:“现在我命令你,离开。”
“好。”他单字落下,干脆利索,遂带上门。修长的身影印在门上,立定了许久,才消失。
长平一头栽入被褥中,双手紧紧攥着,是你们在逼她,在逼她!
一夜未眠,翌日清晨,长平便早早起来梳妆好,她要入宫。
派人将早膳搬到房中食用过后,她漱了漱口,这就往府邸大门出去。路径后花园时,瞧见赵落的正妻。如今她是寄人篱下的遗孀,见到赵王妃应当称一声母亲,但她从赵王妃入府以来并未叫过。
她能感到赵王妃对她隐藏的敌意,长平不以为然,长达几年在外头憋闷坏了,如今终于有朝一日翻身做主子。倒的确是气焰上来了,但要在她面前使,还差个几斤几两。就连赵落,也是对她有着三分忌讳。毕竟若没有赵静的死,赵落一辈子恐怕都是个在偏远之地的郡王,难等大雅之堂。
可惜这赵王妃似乎有些忍不住了。
长平瞧着她的人将她拦阻在道上,芷巧本想出头,却被长平伸手制住:“长平有要事在身,恐怕不能多留。赵王妃可否让一让?”
赵王妃的父亲原也是朝中大臣,后来她的家族被赵炎一步步拆解,而她当时跟着赵落又被远调,实在是让她这个千金小姐难忍。但日子一年复一年她也习惯了,可如今一下子又重回旧地,身份立即变得尊显无比。瞧着这个长平郡主,她越发觉着是枚拔不掉的眼中钉,取不出的肉中刺,令她日夜难眠,欲除之而后快。
她不过是个被捡来的,凭什么人人都要敬着让着,凭什么?她,不甘心
瞧出赵王妃眼中的怨怒,她又道:“长平入宫可还有事呢,赵王妃这般拦着,若是晚了些就要错过办事的时辰了。”
赵王妃一听,反倒更不想让了,只虚伪地笑道:“当今圣上将你过继到夫君之下,长平也该尊称我为一声母亲,这样在府里叫着让下人瞧见,指不定还要怎么说郡主没受过教诲,不懂这些基本规矩呢。”
“可你的是本郡主的母亲吗?”她忽而嫣然一笑,甜美温柔的有些令人胆战心寒,“并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让本郡主称一声母亲。”
赵王妃的脸色立即涨成了猪肝色,她想不到长平居然这般放肆,忍不住颤声厉喝道:“我是赵王妃,你如今只是被过继的遗孀,这般没规矩!真是毫无教养!”
“你在说一句没教养……”她冷冷的目光夹杂着一丝煞气,“还是你忘记了,本郡主是皇叔亲封的长平郡主。无上尊荣,岂是你能比的?就算如今我落了水,也不能改变我的身份。赵还需忌惮本郡主三分,你不过是他后宅的女人,敢对本郡主指手画脚?”
“你……”
“我只要在皇叔面前一句话,你知道你会变成什么下场吗?”她冰冷的声线毫无感情,带着一股上位者决断的杀伐之气,“不与你计较是因为你不配,真是不自量力!阿巧,我们走……”
芷巧瞥了一眼赵王妃的脸色,轻笑一声道:“是的郡主。”
“给我拦下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