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郊，废弃仓库。
柳苏身上的婚纱，是上次那件。
程子昊身上的西装，也是上次那件。
一对新人，亦是上次那对。
一切都好似是婚礼的延续。
只是……不是教堂，没有牧师，没有欢笑，阳光没有温度……
柳苏手脚被缚，嘴上依旧是粘着胶布，双目充满血丝，写满彷徨。
在100米外，处处都是拿着枪的人，四处走动，小心巡视。
凉风从四面八方刮进来，柳苏冷得咬紧牙关。
程子昊从怀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来，一对精致的戒指静静地躺在其中，对着阳光，发出美丽的光华，白亮似不可侵犯。
他把其中一枚较小的取出来，拿内侧对着柳苏，“还记得那家店吗？HMILY，How，much，I，love，you！”
‘HMILY！’
看着这五个字母。
柳苏的瞳仁明显的收缩了一下，继而……眸光颤动。
想起一个人，她最初的‘HMILY’。
“喜欢吗？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可是……现在还不能给你带上，我们必须等一个人，当着他的面，我们互换戒指……”
程子昊的脸贴近来，鼻息在柳苏的面颊旁拂扰着，落下一串串细致的吻。
柳苏看向远方，目光期待又害怕。
她知道，自己此刻面对的程子昊已经近似于疯狂。
从昨晚他一遍又一遍地搓疼她，说着‘要洗干净’，到今天特地的装扮。
神情温柔，说着美丽的话语，却时而透露出血腥的气味儿，那是在说起与柳原有关的时候。
从他的话语中，柳苏猜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会与血腥有关。
可是，她却只能被绑缚着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看着远方，期待……柳原不会来。
“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我们的婚礼少了他怎么可以呢？”
程子昊在柳苏的耳边低喃着，似情人般亲昵。
然而柳苏的双眸里却涌出了悲戚。
程子昊笑得灿烂，修长的手指穿过她卷曲的长发，他说，“今天是三个人的聚会，没有人来打扰……”
他又说，“你猜他从门口到这里能走多少步？我猜是四步，怎么？你不相信？呵呵……一会儿就知道了……要是他多走一步，我就放你离开好不好？”
柳苏看着程子昊，他笑得好似在说玩笑，但眼眸里却是那么认真。
“可是……可惜……他只能走四步……”
程子昊的面容狰狞起来，把玩着手中的枪，转动着轮盘……
听着金属的咔咔声，柳苏不禁地打了个寒战。
这个冬天格外阴冷。
分不清楚是不是进入了幻境。
还是……泪水朦胧了视线。
柳苏看到一个人，从一团光亮中走来，西装褶皱，发丝凌乱，满目沧桑……
这时程子昊在她耳边轻说，“来，我们来数数他能走几步……”
柳苏忙摇着头。
柳原却对她释放出璀璨的笑容。
那目光，是在说——不要担心。
可是，她的余光，已经瞟见了程子昊手里的枪正在蠢蠢欲动。
柳苏顿时如一个疯子一样。
跳着，嘴里发出唔唔声，捆绑的手不断地在挥舞着……
程子昊只是在一旁，暗自拨动着他的枪。
柳苏脚上的绳子与一根水泥柱相系。
他设定了她能活动的界限。
只能是在他身边，无法前进，可以后退。
所以……极大的一声响起。
那是骨头与水泥的碰撞。
柳苏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想向前，却只能停步，摔倒。
看着门口的那道线，步伐声还在靠近。
柳苏要站起来，即使是爬行。
膝盖，手肘破了皮，流出了血。
几乎是同一时间，柳苏看到门口处踏进了一只脚。
冰冷的空气中响起震耳欲聋的一声。
程子昊手中的枪口冒着烟。
柳原蹲在地上，神情痛苦，捂着右腿，血红的粘稠从他的指缝间汩汩流出……
柳苏彻底变成了一个疯子。
一个感觉不到疼痛的疯子。
频繁地跳，摔倒，爬起，悲声……
却只能看着程子昊一步步向前走，地上响起金属坠地的声音伴随着枪声……
一声，两声……
柳原双手的手肘处皆以鲜血直流，唯有一直左腿支撑着，颤抖着，挪移着，发出痛苦的声音，却倒下又挣扎着起来，……
眼看第四声就要响起，程子昊已经瞄准……
柳苏深深地看了看柳原。
她想给他一个微笑，正如……他每次抬起头来，神情痛苦，却还不忘对她笑。
尽管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
但是……她能看懂。
他想救她，一定要救她，不惜代价。
所以……同样的……
她亦想成为他的救赎。
什么时候，有样东西已经深入骨髓，如果……消失，每一根骨头都会感到疼痛。
所以，柳苏笑了，虽然谁都看不到，可是……他一定会从她的眼里感觉得到。
程子昊回头看着柳苏，“已经三步了……”
柳苏却在他的视线里转过了身，一步又一步地跳着前行……
不看，不看……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再去看……
害怕着那声巨响，却还要坚持着前行……
程子昊怔住，柳苏的举止让他出现了困惑。
柳原的身后已经绘成了一条短短的血路，他又一次耐不住疼痛倒在地上，正在死命地挣扎地爬起，每一次残忍的用力，手臂上那钻心的疼痛都会折磨得他五脏六腑都崩溃，可是……神智只要还有一丝，他就要忍住，爬起来……
柳苏不住地刷新眼前的画面……
眼前那根水泥柱模糊了又清晰……
她祈求着……
——枪声不要响，能再靠近一些……
“你要干什么？！”程子昊渐渐发现了柳苏的不对劲，大步地迈开……
柳原也察觉到了柳苏的异常，咬紧牙，挣扎着起来……
“停下来，停下来……”
柳苏是停了下来，却只是顿了顿，又头也不回地继续……
——停，怎么能停呢？如果我停下来，你也能停止前行吗？你不能，我为什么就能？
听着一连串连续的脚步声，柳苏知道自己成功了大半了。
于是……在离水泥柱还有一步距离的时候，她跳了起来，一头撞了上去……
巨大的一声。
柳苏脑子里轰地炸响。
疼，很疼，可是……果然……这速度，这力道……是不足以致命。
可是……够了，够告诉程子昊，这是她无言的威胁。
撞一次不死，就撞第二次……
今天死不了，就明天死……
程子昊跑到柳苏身边，检视着她的额前。
还好，没有出血。
可是，那声音……
他的心突然急剧地痛了起来……
“他死了你也不活了，是不是？”
柳苏目光微弱地看着他，随即偏过头，看着远处那已经颤抖着站起的人，走了一步，又一步……
程子昊扯开了封在柳苏嘴上的胶布。
“回答我！”
他摇晃着柳苏，神情，从悲伤至绝望再至……扭曲……
柳苏蠕动着干枯的唇，“我死了，你会活吗？”
程子昊怔住。
——何必问？你死了……我还想活吗？
他不语。
柳苏却早已知道了答案。
如此残暴的掠夺。
到了疯狂，泯灭人性的地步。
柳苏看着程子昊，“我其实不想死，可是……你要逼我死，如果我死了，你会跟我来吗？”
她笑了，笑出了泪花。
她没有再去看柳原。
“你会来吗？三个人纠结在一起……你不放我，我却想走，去他身边……不能在一起也好，一辈子都是妹妹也好……”
“不可能！”程子昊否定着，抬起了枪……
柳苏闭上了眼眸，“你开枪吧！”
程子昊流了泪。
痛，难以负荷。
“前世是夫妻，下一世做兄妹，故事里是这么说，反复着，是因果轮回，或许……是真的，那么……呵呵……下一世……真有下一世的话，我再也不会喊他哥哥……”
“闭嘴！”程子昊怒吼起来，“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想救他！你宁可死，你明知道，我也不会再想活下去……那么……他就能活了……”
“可是……”柳原不知何时已经靠着货箱走进了来，一脸污痕，浑身染血，“我会活吗？”
程子昊狠狠地眯起眼，“你一定不会活！”
一道尖利的声音。
柳原瘫倒在地上……
程子昊扶起柳苏，逼迫她去看……看……再也爬不起来的柳原，看身上开了四个窟窿，直冒着汩汩鲜血的柳原，看向乞丐一样肮脏的柳原……
柳苏只是静静地淌着泪。
程子昊松开了她身上所有的绳索。
“现在，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程子昊把一枚戒指套在了柳苏的右手无名指……
柳原瘫在地上，他所有的气力几乎已经耗尽，声音，低低的，痛苦的……
柳苏笑得凄美。
出乎程子昊的意外地主动拿起另一枚戒指……向程子昊的左手无名指移动……
程子昊一脸惊奇，激动，兴奋……
然而转眼间，柳苏唇边的笑忽地不见。
戒指落地。
柳苏夺下了程子昊的枪，快速地指向自己的额头。
“如果我没有遇到你，不会有那么多人断手，断脚，艳姨会活着，虽然不快乐，可是会卑微地活着，至少不会面目全非，如果不是你，我在每一个城市，就算过着最无望的日子，可至少……我还有期盼……在你的世界，只有以杀止杀，只有掠夺，失败的人只有死亡，你不停地说，你爱我，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怕你，我有多么的怕你，从我看到你杀第一个人开始，到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在我面前抱着断肢哀嚎，祈求，生命在你眼里根本就是你赏玩的乐趣，我在你眼里，时刻觉得自己是个猎物，我看不到你会有多爱我，我看到的是……下一秒那抱着断肢慢慢流血而死的人，是我自己……你想说你不会那么对我，是吧！可是……我怕……我怕你……”
走到柳原身边，低眉，滴泪。
“可能，你们都是残忍的人，可是……我在他眼底能看到疼，在我疼的时候……”
她抹去他面颊的泥土，低语起来，“我一直能看见你的忧伤，绝望，也一直去否定，为什么呢？我能看得那么清晰，是因为你先爱上我吗？哥，我一直不愿意喊你哥，开始是不屑，然后是不想，最后是害怕，哥，为什么你是哥？可现实就是现实，我想说……哥，我爱你，兄妹是现实，我爱你，也是现实，呵……多矛盾的现实啊……”
“闭嘴！闭嘴！”程子昊极力地捂住耳朵。
柳原咂了咂嘴，想要说话。
柳苏却摇头，附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哥，我们不会有事的……”
言毕，柳苏忽地把枪口指向了程子昊，“生死轮回，毕竟只是个传说，我想下一辈子没有这辈子的遗憾，可是……那是没把握的事，相信下一辈子，不如开始珍惜这一辈子，我说过，我不想死，我怕你，因为我也怕死，可是你会逼得我不得不死，所以……”
程子昊笑的惨淡，却步步走进，直面枪口，“我活着，不管你如何恨我，就算要打断你的手脚，我也会把你绑在我身边，我可以一辈子喂你吃饭，一辈子推你去看风景，一辈子困在一幢房子里，一辈子不在你面前杀一个人……”
话，没有完。
枪声，却响起。
然而，柳苏手中的枪还是那么安静，她的胸口却已经开出了一片妖娆的花。
时间静止。
世界仿佛没了声音。
各自说着各自的，谁也听不见谁的。
柳苏倒在地上。
柳原张大着嘴，喊着……
程子昊刚要跑去，却忽地膝盖一软，跪在地……
货箱后，走出一个女人。
猩红的嘴唇笑的极其美丽，眼眸里有着疯狂的恨。
是宁之之。
从那一天起。
她就一直在恨，恨柳苏，恨SAM，恨程子昊，恨那晚趴在她身上的一个个男人……
所以，昨晚，她陪着阿豹，用尽甜言蜜语。
阿豹这个人，她太了解了。
时刻想当老大，却不得不点头哈腰。
有贼心没贼胆。
喝点儿酒，就胡言乱语，且酒量极差，醉了之后，就会睡上一整天。
清晨，她拿了阿豹的枪，悄悄跟着他，来了这里。
从阿豹口中，她知道货仓里将会只有三个人，其他的人都会留在一百米外，一架私人飞机也已经停在那里，事情一完，所有的人就会快速离开。
货仓这里，宁之之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多亏她那个赌鬼的父亲。
小时候，他们时常躲到这里来，过个三五天才回去。
即使被人找到了也不怕，因为货仓后面是座荒山，很少人去，然而他们却知道有一条路，只要是白天，就可以从荒山走到山脚的公路……
“哈哈……哈哈……你们也有今天！你们给我的一切，都会加倍的，好好享受……”
宁之之把枪口对着了程子昊的胸膛……
然而……
却等不到她开枪。
一只握枪的女人的手，血淋淋地掉在了地上。
宁之之身上喷射出血泉来，嚎叫着，好似杀猪。
SAM站在她身后，慢慢把刀上的血甩去，收回。
程子昊曾交代他，“我的枪里只有六发子弹，如果只响五声，那么表示事情顺利完结，不然……响了第六声，那……可能就是我死在她手上了……那时你就带着她离开吧！替我保护她……”
但是，他在外面等着。
直到听到了第四声，还在等待第五声的时候……
却久久没有响起。
于是按捺不住地走近。
却刚好听到了第五声枪响……
看到了宁之之拿抢对着程子昊。
柳原伏在柳苏身上，不住地喊，“不要死，不要死，睁开眼睛，快睁开……”
程子昊看着柳苏胸前那刺眼的红……
忽地，发了疯一般……
抢过SAM手中的刀，朝着地上的宁之之，砍了一刀又一刀……
直到，她一动不动，血肉飞溅。
他才转身，一步步地向柳苏走去……
一脚踢开柳原。
柳原翻滚了几圈，承受不住身心的疼痛，昏了过去……
紧抱着柳苏，摸着她的脸，吻着她的额头……
轻轻地说，“我为他准备了五颗子弹，第五颗会要了他的命，然而……我也为自己准备了第六颗子弹，我想你可能会为了救他杀我，可是……我没有想到这颗子弹要经由我的手进入我的心脏……”
凭空的，没有任何预兆的……
第六声枪响。
程子昊的胸口开出了同样的红花。
缓缓地倒在柳苏身上，亲吻着她的唇……
“我也没想到，是我赢了……你在我身边，会一直，一直……下辈子……也是我先……”
SAM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表情冷淡，双眸却布满了悲伤。
“SAM，不要……杀他……要……他活着……不能打扰……我们……”
程子昊断断续续地说着。
然后渐渐地握住柳苏的手，像是睡着一般，嘴上浮出淡淡的笑……
两枚戒指，静静地靠着，发出圣洁的光芒……
SAM拾起地上的刀，一脸沉痛，他习惯了杀戮，以为早已经忘记了难过是什么，但此刻……他想……他明白了。
所以……
他说，“阿昊，其实你知道，是吧！那年我出现在你面前不是偶然，是老头派我来的，帮助你，监视你，你一直都知道的，是不是？你辛苦建立起来的，也是因为我的出卖，才毁了的……我只是不想你再回来，回来见这个女人，从见到她的第一天，你对我说——你找到了自己的生命归属，我说她是你的坟墓，你总说，你会为她死，但是心甘情愿……你身上有很多的疤痕，但我记得……至少有四条是为了救我……你说，为兄弟，值得……是啊，值得，为兄弟……”
SAM抬起了刀……
走向一旁的柳原……
狠狠地插下一刀又一刀……
血，溅红了他的脸。
“他不会来打扰你们，他也不会继续活着……”
市立医院。
阳光柔柔地撒在那光洁额头上。
眼睫微动。
数天后。
一切尘埃落定。
柳苏在一阵欢声中醒来。
环视周围，却没有看见……柳原。
方茗握着她的手，激动万分，周姐抱着小夕直说上天保佑……
她继续寻找着。
目光飘向门边。
忽地一亮，却又瞬间寂灭。
那不是柳原。
虽然有些相似，虽然很憔悴，胡渣丛生……
但是……那是柳煦。
柳煦看了过来，嘴角翘起一个倾斜的弧度……
方茗起身拉住柳煦。
然而，柳煦的脚步是停止了，声音却似一道利剑刺透了柳苏的心脏……
“哥……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声音轻轻的。
心，痛痛的。
柳苏睁大着眼，所有的风景，人，物……一一在她眼眸中寂灭……
为什么活着？
我为什么还活着？
【后记】
【1】
当方茗和柳煦带着警察赶到的时候，仓库里……躺着四个人。
宁之之，程子昊，柳苏，柳原。
SAM正再一次地拔出自己的刀……
警察命令他举手抱头的时候，他却忽而掏出了枪，挟持了一个警察逃走……
宁之之，柳原，程子昊被当场宣布死亡。
柳苏送去了医院。
子弹偏离了心脏。
抢救后得以存活。
却在醒来的同一天，再度昏迷……
遵照柳原的遗嘱，柳家的一切由柳煦继承。
每天，市立医院都会出现一个固定的人。
他会一边为床上的女孩擦干净脸，每一根手指，跟她说话。
女孩……却只是睁着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2】
611病房。
一个美丽的妇人面容憔悴抱着孩子坐在病床边。
“你其实都知道，是不是？不想醒来吗？你一定在回忆吧，生存在他还活着的世界里，柳苏，你一定很想死，是不是？死了的人，真的能在另外一个世界相聚吗？”
“或许我很自私吧！”
“其实，早在你告诉我你叫柳苏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你。”
“熙英的父母要他去追求你，他们中意的新娘是你，那时……我有些怨吧！可是……某个时刻，我突然想开了，嗯……是在知道怀了小夕，而且……胃开始频繁的疼痛的时候吧……”
“老天其实很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得与失……得多了，也失得多，有的很重要，你记住了，有的不在意，却其实已经失去……”
“我最大的收获，就是在死前……有了小夕……”
“呵呵……死这个字很可怕吧！我一直逃避不说，可其实说出来就不那么可怕了……给足了时间去准备……死啊！”
“有的时候，我想我死了，小夕怎么办，开始……我很高兴小夕与你投缘，或许……熙英遵从父母娶了你，你会对小夕很好，可是……现在……我知道我很自私，金家跨了，熙英去了国外，他说给他三年的时间，他会回来，他不想拖累我吃苦，可是……呵呵……我等不了三年啊！”
“柳苏，这个城市……我只认识你，呵呵……我出生在哪里无从知晓，死在哪里却是固定了的，为了他，来到这个城市……我放他走，三年……他会回来吧……”
“帮我照顾小夕，好不好？我等不到他的房子了，小夕会帮我继续等……”
“承认自己还醒着，是很难吗？比死还难吗？”
“死了的人已经入土为安，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就算是夜夜心痛……”
小孩的手勾上了那白得透明的纤长手指，拽住，拽动……
咯咯地笑……
“看，小夕在和你说话了呢……以前是你说话逗他，现在是他来逗你……所以……醒来吧……不要装睡……至少，你该去看看他，他在等着你……”
这时，走进来另一个人。
是方茗。
他对周姐点头打了个招呼后。
拿出了一张纸，“这个……你该看看……他好像早就知道会死，临走时托柳煦转给你的……”
一张洁白的纸打开。
——活着……
简单的两个字。
似乎都预知了一切。
蓦地，孩子笑得更加开心了。
因为……他勾住的手指动了动……
方茗转过身去，对着阳光……
其实……呵呵……根本就没有什么信……
可是……她相信，是最好。
【3】
三年。
柳家在柳煦手里继续着它的辉煌。
三年。
柳煦对柳苏不冷不热，不恨不爱。
他看着她活着，却灵魂枯死。
这就是生不如死吧！
三年。
金家在这片土地再次崛起。
只是……物是人非。
偌大的坟场，不知道埋了多少人。
周姐在三年前死去。
柳苏是醒了，却从此灵魂俱毁。
过着规律的生活。
她再也没有回柳家的宅院，而是住进了周姐的房子，带着小夕。
守着房子。
每天都会去墓地，带上新鲜的花朵，和小夕，在黄昏时归来。
有时候也会成月的消失，又突然回来。
她活在城市中，却几乎与世隔绝。
三年。
柳苏在周姐的墓前把小夕交给金熙英。
她看着他跪在她墓碑前忏悔，看着小夕对她挥手说，“姨，我等你哦……”
一如她每次出门，小夕对她说，“姨，快回来哦……”
但是。
三年。
够了。
柳苏花了三年的时间去跟随他的脚印。
他去过的地方，她都去看。
生活，仿佛他就在身边。
只有这样，才能继续活着。
或许该继续欺骗自己，沉睡，活在他存在的回忆里。
只是当那两个字呈现在眼前时，泪水控制不住。
她答应了周姐这三年，而现在……到期。
抚着那冰冷的容颜，指尖轻触的瞬间，失去的……仿若归来。
她轻轻的，慢慢的，重重地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下一道痕……
“都说尘归尘，土归土，人死了后，就什么都成空，没有什么能恒久，可是……我还是想……要个恒久……三年时间，我为你活三年，够了……三年里，我证明了我活着果然还是离不了你……你那么霸道，一定赖在奈何桥等我吧，咱们让程子昊先走，呵呵……这样下辈子……他就找不到我了……下辈子，如果真的有下辈子……不要是哥……陌路相逢，好不好？”
阳光下，她翘起了手指，弯曲……
来，我们来拉勾勾，说话就不能不算。
【4】
“爸爸，姨怎么还不过来，是不是睡着了？”
“呵呵……姨是在和叔叔说悄悄话……”
“悄悄话？为什么不和小夕说？”
“因为……姨很爱叔叔啊……”
“姨不爱小夕吗？”
“当然也爱小夕了……”
“可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