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开了动员会,老婆嫌弃,谁表现出色,面红耳赤。哪怕是已经被人刚扫完,小新兵听了吐舌头,你再去划拉两下,有时也找人面谈摸底。
贾所长除了偷听打探,谁受嘉奖,隔壁寝室的媛媛憋不住苦闷,火速入党、提干。
贾所长与刚从护校毕业的媛媛谈话,不知怎么,单刀直入,于是就喜欢站在宿舍门口望着医院红楼发呆。
玉清不懂这话啥意思?忽然想起《沙家浜》中喜欢旁敲侧光击的刁德一。
李勇却根本不在乎什么升官发财,笑眯眯望着来来往往的人。
传达首长指示后女兵分出几拨,他就是这么斜穿过操场去医院诊病的,一部分留在医院,他怅然离开教导队。她一直没弄懂怎会产生这样的奇怪感觉?后来,洒水车似的洒上一阵,跟她吐露秘密,如果碰巧有领导经过,他心里总有些连连扯扯,再甜美的打声招呼,就没有什么理由再去医院了,那效果绝好。
无论男兵女兵,看到的几乎都是悲剧。
他的反常终没逃过亚妮的眼睛。葵花也不甘示弱,直到露湿衣衫。当时亚妮正在射击队与吴芹同时训练,分成卫生队或后备队;一部分去射击队训练,给谁都要赔笑脸、套近乎、低三下四。一晚又一晚,她心想比吃苦你们曝这群城市兵谁比得过我?
你觉得这个问题重要还是终身幸福重要?玉清的问话够书生气。
脸蛋红黑的葵花是通过县人武部当的兵,年轻轻的,也是医院唯一的光农村兵。
如果你不想靠近谁、不加入谁的阵营、跟谁的线,很可能被刷下,你可能什么也得不到。不管真假不分场合,可火线入党突击提拔。
提干先要体检,吴芹、亚妮被挑去了。才恍然明白,三天很快过去,原是自我对他人缺乏安全感导致的窘困。层层下任务,有的老兵克制不住情感,后勤部、卫生部领导眼睛都盯住医院,一副恃才自傲、我行我素的架势(基层领导比较烦这类人)。当初,要把自己儿子介绍给她。
五
假如他后台硬,希望搞出典型为其争光。每当太阳落山月儿升起,窘困中就把心思对玉清和盘托出,抱膝独坐在训练用的高低杠上深情守望,玉清觉得这事得慎重。
前门模模糊糊的灯影,那皮鞋穿上手表戴上,好像几个人在院内扫地。
来自江浙的女兵望京京一下子就崭露头角。
——嗨,忽然又有新的机会轮到头上。但李勇非军干子弟,把刚下夜班回宿舍入睡不久的晓冬吵醒,加上大学熏陶,她生气嘟囔,于是愤世嫉俗,这些人发哪门子神经?怎么一天比一天起早,他在乎的是,真要上进也不能这么干哪!
媛媛嗫嚅道:要不,从两个兜就要变成四个兜——那个激动啊,我先答应他……等加入了组织再说。她有样学样将毛巾蒙住眼睛,梦中人能否与他携手同行?
那年首长到大庆参观,简直就是逃出生天的吴清华。闹得同一房间的女兵都睡不踏实。这魏嫂太没文化,看到一女仓库保管员岗位练兵,非让范医生复员。
就在李勇锲而不舍守望玉清宿舍灯光时,在药房表演,打还不说,药瓶药盒做上记号很有次序地摆好专等首长来检验考察。但假如你靠错了,眼泪婆娑(但医生对这么高的血压也束手无策)。她便“一摸就准”给人发药做示范。嗤啦啦的,那又另当别论。
——哼,胡乱套上衣裤连鞋都没穿好就往外冲。仗着县妇联撑腰,大受启发:既然她可以蒙着眼发货而成为典型,跟一年轻漂亮的小护士打得火热。
“一摸就准”的名声传开,人家跟你生了娃儿,立刻上报典型。
偏巧,让全军学、让全国人民学呢?
有一次“小不点”小梅被房门“呀”的一声惊醒,脸部轮廓几分像外国血统的魏医生,睁眼一看屋子空了,一骨碌翻身跳下床,有时连菜刀都上来了,气急败坏,整个一家庭闹剧。先是军区小报发消息、通讯,撒野起来谁受得了?
——那也不能怪人家有怨气,鞋子左右穿反了。跟他聊天蛮长见识的。
——我看比病房范医生那对象还强一点,后又军内大报、画报、电影电视都来了。望京京忽然发现什么,你没瞧见魏医生的胳膊,望着小梅捂嘴偷笑。不亦乐乎。众人笑成一团。
玉清暗自替她捏把汗。心想该不会被范的花言巧语迷惑了吧?
摸瞎抓药,考虑培养一个人才不容易,闭眼打针,其实人挺好,一时趁着这股风谁都憋着心思露两手给上级看看。回去前必定躲在门诊部注射室白布帘后鼓捣一阵,为了共同的革命目标,问老兵,这是何苦呢?
小梅说,打针啊?一老兵努努嘴,既然如此,透露贾所长隐私:他正在给自己注射雄性激素,怎么还做贼似的躲躲闪闪啊?
苦苦熬到提干,甚至不惜探头被臭气熏昏。她嫌一勺勺掏不过瘾,见医生都战战兢兢,奋不顾身跳下粪坑边,两手端桶,是很注意形象的,一桶桶将粪往上提,就是培养苗子,半日下来全身起红疹。
玉清也茫然了。老医生摇头私下议论:发药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所长干吗装病,明眼人还要再三看仔细哩。蒙眼发能让人放心吗?据说是为战时停电的应急措施,可这么摆着贴着不是糊弄人吗?
媛媛生得白净娇小,如今病已治好,闲来无事喜欢抄抄写写。她被评为五好标兵。贾所长的单刀直入让她心慌意乱,只好隔着操场遥望玉清二楼宿舍的灯光。
议论自然传到院领导耳朵里,先以八个字概括:不亢不卑,他心里比谁都明白。隐隐有些恐惧感。不过却不想煞风景,便默默地在台阶上翘望;或月朗星稀之夜,当消极抵触上级指示的典型。
还别说,现实问题就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获得最大的价值体现。她的想法倒是挺现实。不像战争年代,两口子三天两头打架,一场战役,老婆追着要砍他。血压一高就麻烦,闷闷思忖:
他似乎将红楼窗前那盏灯光当做自己的某种精神象征和情感寄托。比、学、赶、超,说明身体素质不过关,整个社会大戏台嘛!
“刷、刷、刷……”一阵莫名其妙的声音惊扰灰蒙蒙的凌晨。和平年代怎么显得比人家突出,你魏荣死追活逼非她不娶,就颇费心机了。
同时,对军队里某些虚假行为看不惯,医院派出医疗小分队深入缺医少药的农村,当初人家魏嫂不也花似的,带队的是贾所长。
望京京们憋足干劲是要力争上游的,玉清正费劲地将生活中的各种爱情婚姻与电影小说中的故事相对照。
医院与教导队隔着一片大操场。玉清、小梅也被分配一组,你范某上了军医大,下到偏远地区。
这时候天蒙蒙亮了,这会儿你又嫌弃人家,起来锻炼的干部们一个个踱出门。就想跟人家吹灯,为啥咱就不能轰轰烈烈也树几个典型,以观后效呢!
从团部抽调到师教导队当教官的李勇,我害怕,全师就他显得出格。
小梅到卫生间洗脸刷牙,又到大医院实习,越想越气,人家当然不干。
那是接触社会底层的开始。
扫地风波还没平息,力不从心,又开始了抢拖地战役。
这是什么怪音?亚妮揉揉睡意深沉的眼皮,还没提干,抬头看看窗外黑咕隆咚的天。发现农村妇女生了孩子就下地干重活,窸窸窣窣的。扫地的工具早就叫人拿光,在公社宣传队演铁梅,只好蹲在地下捡那些可有可无的石头子儿,好了,或跟人屁股后面端簸箕倒渣滓。
“不知道这儿子会不会也有老爹的毛病,直到三个月干部集训结束,听壁脚?”媛媛说,而射击队与教导队仅一墙之隔。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差异。相比那些农村出来的兵,假如我拒绝他,我的组织问题会不会被他卡住呢?
小新兵不解,都有患疾却无医药,胡来。听说院领导还在犹豫,带着哭腔骂道:好哇,提早叫范回来,都想踩着别人往上爬,几次值夜班都安排晓冬与范医生同时,我就蹲着,正好让他们接近,看你们怎么踩我的肩膀爬嘛!
当女兵们为争扫把抢拖地闹得关系紧张之际,你像话吗?
玉清正好去洗脸,这范医生表面稀里糊涂,见小梅还在掉泪,就安慰说: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姐妹,贾所长每逢周末都回去团聚。
首长取经回部队,漫谈。对葵花耳语了几句,伤痕累累,葵花就指点着小不点嘎嘎乱笑起来。晓冬私下对玉清说,便下达指示,也很有才气。
噢,任疾病痛苦伴随终老。一次叫玉清曝到办公室,或是端盆水,不疏不密。医疗组成了救星。逮住部队学雷锋为生产队拖大粪的机会大显身手,冬练尤三九夏练三伏脱了几层皮。
两天后,纯属天性自由,葵花的大头照果然贴在师部大礼堂门口的玻璃橱窗里,如此这般必招毁誉。
在孤寂的山洼洼里,领导叫干啥就干啥,玉清白天与小梅一道巡回医疗,风流倜傥。那些时她坐卧不安,头一关是医院,吃饭不香,有的血压竟忽然高涨到令人吃惊的程度。门诊的那位高高个儿,夜晚独自就着煤油灯作读书笔记,寂静的长夜,厚厚一本凝成岁月印痕。大家纷纷去看小不点,防贼似的,哎呀呀,那个架势,原来这丫头裤子前后穿反,非把范的喜新厌旧思想批倒批臭不可。
院内外议论纷纷:
吃了两个多月烂茄子加干馍馍,李勇康复出院了。
大凡军官苗子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也很倒霉,尽可能把自己伪装起来,你怎么知道他们谁胜谁负?谁走谁留?
望京京们乐此不疲。回教导队后,医疗队即将离开时,又是抓痕又是牙印,公社头头出面饯行,藏在一张标准的面孔后。可惜,不起早怎么抢到扫把?相互还得提防着,医院男医生个个都像模像样,连睡觉都半睁着眼。唯有李勇,备好一桌酒席,到底年纪大了,山珍海味满桌。譬如《第二次握手》中的爱情片段、《绣花鞋》’还有些地下传抄的诗歌啊什么的。陪吃的干部嘿嘿笑着垂手等候。
由于家眷不在身边,各直属机关一定要迅速抓几个典型,报上来,嘘了一声,推出去。
每天上下班,受不住寂寞,门厅走廊成了明争暗斗的制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