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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不一会儿,男人离开房门,向电梯走去。他似乎对别的屋门不感兴趣。

“你待在这儿。”他向同事命令道。这虽称不上什么大功,也不能让年轻人抢去。

他一路小跑过了马路,等在公寓大门前。从这里也能看到信箱室,这在第一天监视时便已确认。

那人出现了。如果他径直走过信箱怎么办?警察决定,即便那样也要叫住他。

不出所料,男人向信箱走去,似乎想先查看周围的情况。警察先把脑袋缩了回去,然后又探身观察。

男人将手插进一个信箱的投信口。很明显,他不是往里放东西,而是想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如果不知道密码,这种信箱的门无法打开。男人把什么东西放进了夹克口袋,若无其事地就要出去。

“对不起,稍等一下。”警察喊道。

男人站住了,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刚才你在干什么?”

“没……没干什么。”男人摇摇头,却不直视警察。

“我一直在看。你是不是想偷信?”

“没有。”

“那你在干什么?”

“不是说了吗,没干什么。真烦人!”

警察发觉对方想逃,便马上抓住了他的手腕。这时他的表情才变得僵硬。没等他高声叫喊,警察便拿出了证件。

“先把你的住址和姓名告诉我,然后把你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让我看看。你的行为明显违法。”

男人的脸刷的一下变白了,警察品尝到了正中对方要害时的快感。

在审问过程中,加藤亘依然对摆在面前的答案感到困惑。虽然尚无法断定这便是正确答案,既然撞上了警方铺开的网,他无疑是嫌疑人。

浜中洋一在短时间内变得极度憔悴,失焦的目光正对着审讯室的桌子,嘴半张着。光看他那样子和表情,绝对想不到他是银座知名珠宝饰品店的楼层负责人。

桌子上放着一个信封,是电信局寄来的,里面是使用明细和催款通知。是浜中从信箱中偷出来的。

收信人是新海美冬。负责监视的警察还目击浜中曾摸过挂在她屋门上的信箱。

“喂,浜中先生,该说实话了,为什么偷新海美冬的信?”加藤说。这个问题已问过数遍。

浜中还是低着头,说:“所以,我刚才说过……”

“不是偷的而是捡的,想交给她,才去了她的公寓。本想放进屋门上的信箱,又改了主意,去了一层,可不好塞进去,只好放弃,刚想回去就被警察喊住了,是不是?”加藤用调侃的语气把之前浜中的供述重复了一遍,“浜中先生,假设你是警察,你会完全相信这样的供述?会马上信服?估计不会。那么,能不能说些让我们信服的话?”

浜中的头越来越低。他试图摆脱困境,但想不出好主意,只能保持沉默。到底在隐瞒什么?

“浜中先生,听说你时常去玩弹子游戏,刚才听你夫人说的。附近是不是有家常去的弹子房?”

或许是因为突然转换了话题,浜中眨了眨眼睛看着加藤。

“是不是曾从那里往外带过钢球?”

“钢球?没有。”

“哦?”加藤把下巴凑了过来,抬头斜望着浜中的脸,“放毒气的装置中就用了那家店的钢球。能说是偶然吗?”

浜中这才明白加藤的意思,用力摆着手说:“我不知道这些事,和我没有关系,怎么会……有钢球?”

“那就再换一个问题。”加藤说,“既然都当上华屋这种大店的楼层负责人了,肯定有机会使用电脑吧?”

浜中微微抬起头。

“到底用不用?”加藤又问了一遍。

“偶尔会用。”

“你家里也有电脑?”

浜中想了想,随后点点头。

“机型是什么?”

“机型……为什么要问这个?”

“少废话,问什么答什么就行了!”加藤厉声喝道,随后又恢复了原来柔和的语气,“请告诉我电脑的机型。”

“富士通的……叫什么呢?”浜中嘟哝了半天,歪歪脑袋,“对不起,不记得。”

“你用打字机?”

“用。”

“打字机软件是什么?”

“一太郎。”

“打印机的机型呢?如果不记得,光说牌子也行。”

“好像是……惠普。”

加藤靠在椅子上,注视垂着头的嫌疑人。打字机软件和打印机都和畑山彰子收到的恐吓信的分析结果一致,但这么痛快地坦白交待,反而不正常。从浜中那蜷身缩肩的身影中只能感觉出胆怯。

传来了敲门声,门开了。向井探进头,冲加藤微微点头示意。加藤站起身,出了审讯室。

“已经向新海美冬问了情况。”向井小声说。

“她说什么?”

“很吃惊。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关于和浜中的关系,说什么了?”

向井摇摇头:“说一直受浜中的关照,觉得是好上司,想努力成为好部下,没想到发生这种事情,真是难以置信——像是优等生的回答。”

“已经让她回去了?”

“没有,还让她等着。你要见一见?”

“嗯。”

“可以。”向井点点头,“浜中这边怎样?”

“老样子。”

“哦。那今晚就不要让那家伙回去了,明天也许他就会改变主意。”

“组长。”

“什么?”

“浜中是清白的。”

向井先愣了一下,随后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部下的脸,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有什么根据?”

“那家伙干不出那种勾当,干那事需要相当的胆量。”

“你是说他没有胆量?仅凭直觉作出这种判断,可不像你的一贯风格。快去见见新海美冬。”

新海美冬穿着无袖衫,两条白皙纤细的手臂分外迷人。以前只见过她穿制服和套装的样子,这种休闲打扮在加藤看来十分新鲜。

“听说现在华屋还在停业。”他先寒暄了一句。

“嗯。”美冬点点头,表情却很僵硬。

“听说你今天一直待在屋里,完全没发现外面有人动你门上的信箱?”

“一直在里屋看电视……”

“据浜中讲,他给你打过多次电话,但没人接,这才去了你家。”

“我把电话线拔了。以前也说过,最近总有奇怪的电话……”

“这样恐怕很不方便。没有人能联系上你了。”

“没办法,总比接到奇怪电话弄得心里不舒服强。而且,不可能有什么急事找我。我又没有亲人。”美冬垂下了头。加藤知道她是阪神淡路大地震的受灾者。

“对这件事,你能想到些什么情况?”

“刚才已经向另外一位警察……”

“对不起,麻烦你再说一遍。”加藤微微低了低头。

美冬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才开始叙述。她上个月就没有收到电信局的通知,觉得奇怪,也没收到煤气费和电费的交款收据。

“如果真的是信件被偷,太让我震惊了。说实话,真不愿相信。”

美冬祈祷似的将双手交叉在胸前,手在微微颤抖。上次见面时,加藤感觉她相当稳重沉着,看来这回是真的受刺激了。

“你觉得三楼负责人浜中这人怎样?在工作单位,他以前对你的态度有没有异常?”加藤单刀直入。

新海美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长长地出了口气。“刚才也说过了,我依然无法相信。会不会搞错了?浜中先生会不会真的是为了给我送丢失物品才来我家的?”

“你认为这种说法能让人信服?”

她停顿片刻,随后向上拢了拢头发,像在忍受痛苦般紧锁眉头。

“无法相信。浜中先生很能干,我作为下属一直很尊敬他。以后我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了。”

客厅的架子上放着一个小相框,里面是一张抓拍的全家福照片,看上去和睦美满,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上小学的儿子站在正中间,后面并肩站着一对夫妻。似乎光线刺眼,三人都眯着眼睛在笑。像是在爬山,不光丈夫,连妻子都是牛仔裤配球鞋的打扮。

照片上的妻子正低头坐在加藤面前,放在膝盖上的左手紧紧握着手帕,身穿针织毛衣配白裙子。加藤觉得这身打扮比牛仔裤适合她。

“那么,您注意到他的样子有些异常?”

听加藤这样问,浜中顺子微微点了点头。“好像想其他的事想得多了,对我的话完全心不在焉……”

就算没什么事,这世上的丈夫多半都是如此——这句话到了嘴边又被加藤咽了回去。他四年前离婚了,没离婚时也是那个样子。

“另外,”她又补充道,“回家比以前晚了。以前九点左右回来,最近经常到将近十一点。”

“不在外面过夜?”

“这倒没有……”

“早上出门有没有提前?”加藤问。

顺子像是刚刚想到似的点了点头。“确实是。尽管不是经常的,偶尔会比平时早出去近一个小时,说是店里有准备工作……”

“您还记得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顺子把手放在消瘦的脸颊上。“好像是从两个月前。”

加藤点点头。如果纠缠畑山彰子和新海美冬的真是浜中,倒是符合这番证词。回家晚出门早的现象,可以理解为是要跟踪她们或检查她们的垃圾。

“请问,”顺子抬头看向加藤,目光中充满胆怯,“我丈夫真的干了那种事?真的去骚扰店里的女员工……”

顺子闭上眼睛,又一次深深地低下头。加藤能看出来,对她来说,安定的生活和将来都会受到巨大的冲击。

她没说“我丈夫才不会干那种事”之类的话。看来她隐约注意到了某种异常。

对浜中洋一的房间进行了搜查。想找的东西分为两类:对华屋女职员进行骚扰的痕迹,和制造毒气散发装置的证据。

“咱们换个话题。”加藤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他想起沏茶时顺子的手一直在颤抖。“上周的这个时候,有没有迹象表明您丈夫在房间里做什么,比如制造什么东西?”

顺子歪了歪头,眉头紧锁。“刚才我也说了,最近他把自己关在屋里的时候确实多了。我不清楚他在干什么。”

“您经常进您丈夫的房间吗,比如他不在的时候?”

顺子摇摇头。“以前曾因进他的房间被狠狠训斥过。他说里面放着客户寄存的重要物品,警告我绝不能擅自进去。”

“您不知道屋里是什么样子?”

“嗯,几乎不知道。他真的会非常严厉地训斥我。就在前几天还发过火,说我又擅自进去了。”

“刚才我大致看了一眼您丈夫的房间,里面放着一些很奇怪的东西,如操作台、老虎钳、小工具等。”

“他爱好镂金。他说既然是卖宝石饰品的,也应该掌握一定的技术。”

“镂金是很精细的活,您丈夫手巧吗?”

“这个,怎么说呢,我感觉一般。他让我看过他做的戒指和胸针,一看就是外行人做的。”顺子回答时感觉很纳闷,不明白警察为何问这种问题。加藤没告诉她这些与华屋发生的恶臭事件有关。

“加藤,过来一下。”西崎在屋门口喊道。他正在搜查房间,手上戴着白手套。

“对不起。”加藤说着从沙发上起身,来到走廊上,“发现什么了?”

“看。”西崎拿着几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新海美冬,很明显是偷拍的。

约定的会面场所是水天宫附近一家酒店里的茶室。身穿黑色制服的男子举止优雅,他利落地将加藤和西崎领到角落的座位。

加藤看了看价目单,不禁吓了一跳。“快看,一杯咖啡竟然一千日元!”

“酒店自然会这么贵,应该可以免费续杯。”

“哦,那最少要续上两次。”

加藤环顾四周,发现多是些西装革履的企业老板类人物。加藤穿的也是西装,但和他们穿的看上去有天壤之别。外国人也很多。坐在这种地方心里总不踏实。

“为什么偏偏指定这种地方?”

“说是有事正好来这附近,还说是平时经常来的店。”

“经常来这种一杯咖啡就一千元的店?珠宝店的店员工资那么高吗?”

“不清楚,听说单身女人手头有点钱。另外,也许泡沫经济时代生活比较奢侈,那种习惯还没完全改变。”

“谁娶了这种女人可不容易呀。”

“我也这样想。可她长得漂亮,应该有人要吧。”

“确实漂亮,可我并不喜欢。看上去挺成熟稳重,有时又显得柔柔弱弱,很难看出她的真实想法。”

“加藤,你不用担心,人家不会对你感兴趣。”

正当西崎揶揄的时候,咖啡端了上来。加藤感觉香气和颜色都与普通咖啡店的不同,一尝发现确实美味。

“来了。”西崎小声说,目光转向大厅。

身穿白色套装的新海美冬正往这边走来,走路姿势像模特儿一样优美大方,还散发着坚定的气质。加藤又一次想,她真的只是普通职员吗?

她注意到警察,嘴角挂着微笑走到近前。“让你们久等了,对不起。”

“没关系,我们也刚到。”

身着黑色长裙的女子走了过来。美冬点了皇家奶茶。加藤发现她没有丝毫犹豫,看来是她在这儿喜欢的饮品。

“这么忙还叫您出来,真不好意思。”加藤坐着低头行礼。

“没什么,今天并不忙。”

“听说明天店里就要开门了。”

“嗯。发生了那种事,我想必须努力恢复店的形象。”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加藤的眼睛,那是一双令人身不由己地被吸引进去的眼睛。加藤赶紧伸手端起咖啡。

“是这样,今天占用您的时间,是想确认一个很微妙的问题,让您定地点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加藤想起了浜中被捕时的情形。那时,这女子显得十分胆怯,今天看上去却无所顾忌。难道短短几天就将情绪调整好了?

“前几天对浜中家进行了搜查,发现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拿着这些东西审问浜中时,听到了一件意外的事情。”

皇家奶茶端上来了。美冬道声谢,喝了一口。加藤没发现她有丝毫动摇。

“据浜中说,”加藤一边留意不放过美冬表情的任何变化,一边继续说道,“他的目标只是您一个人,而且不仅是单方面的追求。他和您有特殊关系。”

美冬的表情没有变化,更确切地说,像是贴了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具。良久,她注视着加藤的脸,眨了两下眼睛,仍毫无表情地说:“什么意思?”

“就是话里的意思,您是他的情人。”

“我?”美冬捂住胸口,“怎么可能?”

“您的意思是他在说谎?”

“当然!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不是我们,是浜中说的。为确认这件事,才把您叫出来。”

“胡说八道。我和楼层负责人……”美冬边摇头边长呼一口气,“真的是浜中先生说的?”

“是。”

“真难以置信。”她不停地眨着眼睛,咬紧了嘴唇,“我和浜中先生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普通的上下级。”

“但浜中说得极其具体,说您调到三层后不久,他就和您发生了关系,会面场所是Neo Tower大酒店,位于东阳町,离您家也近。他说每次都是您去开房,在房间里等着,然后他再去。”

“别再说了。”美冬厉声道,“我从没去过那种地方!”

在加藤看来,她像是真生气了,不像是在演戏,但声称和她有关系的浜中也不像在撒谎。究竟是谁在隐瞒事实?

“如果是说谎,浜中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不知道,我刚进华屋,对浜中先生还不太了解。”

“浜中有没有主动接近过您?也就是说,有没有追求您?”

“这个嘛……”美冬的表情出现了变化,像是刚注意到什么。

“有没有想到什么线索?”

“也称不上是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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