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
黑暗中我们看不见蝴蝶
看不见那些被树木
隐匿
的时光
多少年了
我日渐淡忘了蝴蝶
从山坡上飞
下来
发出的尖叫声
在另一个蛹里
我害怕蝴蝶张开翅膀
我害怕天
始终那么蓝
《我想告诉你的》
还能是什么呢柳枝弯下的雨滴
惊飞的燕子
蛰伏在屋檐的春雷
那些
在春天裸露的脸孔
我开始用食指抒情
你看画中的桃花又开了
开得多么热烈
它们从不担心结不结果实
《在废木场》
而恰恰是你,我的亲人
一把木锤不离手
独自敲打着贫困的黄昏。你让钉子从木头中退出去
然后，把它们分开。这个夏天，在废木场，你的身上
结满了稀薄的盐。那里面,有生活的味道。生锈的钉子被整齐的
堆放在一角，有些已经陷进泥土里
而那时，你的木头
已堆得很高
《之后》
那些在肃杀的风里,相互碰撞的树叶，现在重新
回到了土里。它们是安全的。它们中的一些，已经开始
疲惫。在短暂的动荡里，甚至灰尘
也学会了沉默。空气逐渐透明。生活看起来还是
那么好。一大片阳光
齐茬茬
照在新生的绿叶上
《浮标》
用不了多久，火车就会带走你，到
你出发的地方
而我还会站在这里，十分钟。甚至
更久。我不断和你挥手，却不说一个字。我要站在这里
让你闭上眼，就会潮湿的
想起我
浮标一样，立在微微起伏
的人群中
不晃动。
《在路上》
被风带走叶子的树上
结着桃花。这最后的预言。此时若有蝴蝶
贴着车窗飞
我的眼中有泪，温暖而潮湿
或者。我们还能停下来。在花粉包裹的空气里
轻轻转身。
想想花，想想比花
更美的草原。流云覆盖去年。你只身
去过很多地方
那时我抬起头，以为天很蓝。
《桃花》
河对岸，有几株桃树
开花了
粉粉地
静静地
一直站在窗口
的视线里
我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
长时间远望一种树木
饱含热泪
我总是低着头在屋里
想着屋子里发生的事
而现在
微风轻拂过
水面
我竟有些担心
我担心我会忍不住
露出琐骨
《我说嗯》
我喜欢你。轻轻的
叫我宝贝。
我假装没听见。你就急急的叫
压抑的叫。
像蜜蜂蛰在花瓣上。
我红着脸。我说嗯。
《无题》
一个人忽然变得陌生了
这并不是什么
奇怪的事
她坐在屋顶,让风吹。
她在想什么，不想什么
月亮还是这般恬美
她说，枝上的露水
你要好好地
掉下来。
《无题》
在柳树下发生的故事
后来都淡忘了
只有风
一年年染绿树枝
很多从远方飞来的鸟
停下来
在树下觅食
有时候它们不走
我也不离开
《飞进窗口的鸟》
我并未抬起头,多看它一眼
直到它
扑哧走到我跟前
我想我遇上对手了
时间正在考验一个人
和她内心
孤单的气息
几分钟后,它飞了出去。
《雨天》
雨燕飞起落下。篱笆正红。
春天活在
一个人破碎的梦里。
她在小径上来回的走
她的旧鞋子
不知什么时候
已沾上
很多新鲜的泥。
《木耳》
雨夜
森林里该栖息的都
栖息了
只有木耳悄悄爬上树木
竖起了
孤单的耳朵
六月还是这么潮湿
在森林里行走的人
风吹着他
瘦弱的身体
就像吹动一只
木耳
《蘑菇》
下雨了。我的左脚
走得很快
我要在天黑以前赶到树林
和那里的蘑菇会合
我们要谈谈雨水是怎么来的
怎么顺着雨水
长得开阔
我们还会湿漉漉地
拥抱一阵
说些忠于生活的胡话
之后
我就返城
但我不一定记得归路
《敲门》
木屑是后来掉下的。作为一扇门，灰尘见证了
它的沉默。它老化，记忆松动。它的男主人
在木门后面
有干净的额头。明亮的目光。唯一
令人费解的是他的宽袍子。
我走过去。弯曲的手指在门上
像一朵盛开的石榴花。门吱
呀一下开了
我们果然倚着门说了很久的话。
《等待》
戴盔甲的男人用低沉的声音
压住秋天。他叫我孩子。在他身后，叶子重新
钻出树枝
越来越多的鸟飞回来
在向阳的山坡我知道下一刻
他将缓缓
摘下面具。
《忆江南》
在江南，我是他年轻的妻子。吃蜂蜜，穿
花衣。脚踩着阳光，咯吱得响。
他喜欢看我笑。喜欢用手捉我的身子。说泥土
色彩的话。那是从前
黄昏并不凄迷。青春痘安份。一直站
在皮肤表面。
《雪地里的黑罂栗之一》
我看见你了。雪地里的黑罂栗
那让人迷恋的
风中的
腰枝
我要取下枝条上所有
结冰的顾虑
挂上微笑
多么欣喜，我的小红靴子
在雪地里歌唱的小红靴子
向你走来
《雪地里的黑罂粟之二》
体内的积雪不止三尺了，雪还在下。
我亲爱的黑罂粟
在雪地里笑得多么好啊
它不在乎哪一刻注定开放，也不在乎
哪一刻受命死去。我的黑罂粟雪地里的黑罂粟
多么美
我们在尘世间绽放的尸体
多么美。
《怀念》
梅花开在很远。旧屋檐。旧天气。
旧的一张笑脸。
她有宽大的院子，和一群不会说话的植物
院子里满是星辰，这时候猫睡了，狗也睡了
她薄薄地站在窗前
没有风，门环碰落寂静。
《这时候》
芦苇站在黄昏的薄雾里，一艘绳子拴住的船
有时静止，有时在风里晃动
河边已经没有人了，你间或听到远处，林中小兽
淌过的水声
你提着木桶打水，这么久了
你还是用那只破损的木桶
《雪狐》
寒风过后，就是雪的气息。月光照耀着整片山林
弧形的寂静。有人整装，束发
在雪狐出没以前，你听见枯枝的断裂声
和野兽的嘶叫
路途那么远，雪还没有
完全落下来。
《那时候》
白色毛毯包裹我。四周是墙，也是
白的。雨后，一些好闻的气息
渐渐清晰
青草。泥土。香樟树的味道。
我听见你低低地叫我
妖精
我侧了侧身，我感到
你就要爬过来了
《恍惚》
拉上窗帘
我们就拥有黑暗
是我喜欢的
那种恍惚的黑暗
我熟悉你身上
蔓延的
青草的气息
我们不断的温习昨天
还有前天
有人在窗外拉着木锯
你抱着我
天黑的很快
《小伎俩》
我感冒了。我打电话给你。我希望那时
我的声音是暗哑的。不断有云彩
掉下的声音。
我希望你握听筒的手
是紧的。春天卡在你的喉咙里
我轻轻咳嗽，你额上的露珠，就再也
坐不住了
《无辜的春天》
还是春天。我开始发芽，但不嫩绿。
泥巴里的旧事，它爱躺着，就让它躺着。
雨水中，祼露出春天的脸
多么无辜
我是在说。
如果有人从春天打开了冬天
如果她在某一刻忽然忘记了生长
《返青》
已经是三月
太阳照在很远的地方
河流两岸
人群忧郁
风从去年吹
过来
我要装作若无其事,走
过枯树林
想想春天真的
就会来了
树枝在看得见的地方
一点一点
返着青
《在春天》
一切都要按时苏醒
影子在发胖
走过树林的人
都捧着一小束
阳光
笑出嫩绿
我也醒了。正用局部的春天
和你对称
包括想你
包括
还是想你
《我是草莓》
我依然年轻。光滑鲜亮
的小草莓
长在你心上。
我有新鲜的刺，纤细，多情
竖在阳光中
你一转身
我就伤害自己。
《忆乌镇》
青纱帐后的欢腾。小阁窗。软雨。
泥泞的呼吸中
我的马。黑暗中抵达我的马，带草味的马
呼啸的马飞扬的马
我是另一匹，烛火里，红红的马。
《一封信》
在打开的书页间，又被我重新折叠，安放
小盒子在更大的盒子里
这个清晨
除了窗口露出一片草
雪后的新绿
我几乎嗅见了，那落在冬日河面上
甜甜的晨雨
《讯息》
只有你知道我在等一场
春雷的讯息。泥浆溅湿裤管，远方在远方以远。
我体内的蘑菇，亦或是脱鳞的鱼
它们在空气中张开嘴
相对于披挂的雨水，它们多么微小
泪水不足以浇灌一寸草木,一次内心
你看，春天又一次来了
饱胀的小溪追着原野
小鹿的四肢
《只有很少的清晨》
我不愿醒来。你身上盖着昨夜的疲惫
听不到合欢树
树端到树根
鸟的叫声
我想起你的眼睛
黑暗中
升起的呼吸
就仍感觉一万个我
在清澈的时间中
动荡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