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音刚到英华殿，便得知淑妃与皇后皆在一起品茶，含音轻笑，只当来的真是时候。等凤音带着她走了进去，含音刚要叩首，便听得皇后笑道，“莫要做礼了，你这身子回来后没好过，罢了吧。”说着朝亚梅招了招手，“让人拿张椅子过来，可记得垫子铺厚实些，软一些。”
“谢母妃。”含音低着头，俨然一副庄严得体的模样，而在殿中坐着的三个人皆是清楚的很，眼前的这个九公主，远远不是她们所想的那般简单，而三人各有所思，只是保持着往日的淡笑。
“刚见着时，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还责罚了你一番。”祈贵妃笑呵呵地说着，“小九可不会生母妃的气吧？”
“母妃说笑了。”含音只打着哈哈，“母妃只是依着宫中法规办事罢了。”
“小九知道母妃的良苦用心便好。”说罢扭头看向了皇后，便笑嗔道。“姐姐那时也不提醒妹妹，若是妹妹知道那是小九，哪忍心去责罚她啊。”
“呵。”皇后也不多说什么，只淡淡地解释了一句，“我那时也不知是她。”
见她二人如此一来一往，含音只浅笑，“那时的事，两位母妃可莫再提了。音儿那时还不记得什么事，若是顶撞了两位母妃可别要在意才好。”看着眼前三人，含音虽是看不真切，却是还辨认的出她们，遂扭头看向了皇后，“母妃也快要临盆了，今日倒也好雅兴，来这喝茶。”说罢还笑了起来，“我倒是来得巧，适逢碰上了三位母妃。”
“我那只有亚梅陪着实在有些闷了。”皇后懒懒地应着，语气之中带着些许随意。
“明日便是选秀最后的晚宴了，我们和姐姐还在想到底会是谁可以蒙宠圣恩呢？”祈贵妃笑脸盈盈，可是她这一句话一说，含音便已然琢磨出了她的意思。
晚宴在即，皇上的一个决定可谓是她计划之中最为重要的一个部分。含音虽不知她到底想要如何走这一步棋，但是让江鸳又是惊吓又是生病又是苦肉计的，无非一来与她自己脱清了关系，再者也能引来些许议论，若是落到皇上耳朵里便是大幸，若是未有如此，单她三天两头地病卧在榻就可以躲过那群小主里的明刀暗枪了，这一招实在是百利而无一害。但是江鸳的用途，在含音看来无非是和其她女子一般来牵动皇上的心，可是……后宫之中佳丽无数，这么多年，有谁能做到呢？含音清楚这个事实，那祈贵妃自然也清楚的很。那江鸳到底有何用，而祈贵妃的真正目的所在实在是让她难以猜测。
“几位母妃觉得这些小主里谁最有可能被父皇临幸呢？”
“呵，那几个小主里，上的了台面的也就叶陌冉一人罢了。”祈贵妃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不过可惜了大病一场后连门都不出，最后……还晕倒在了路上，连我们的面都没见上。”
含音点着头，而心里却是极为惊讶她竟然会将叶陌冉给抛了出来，而更让含音惊讶的是，就连一直沉默不语的淑妃都觉得是叶陌冉，这让含音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了。按理来说，祈贵妃会提起叶陌冉一来是因为江鸳的关系，而来也是因为上次中毒一事。可萧淑妃常在宫中并不出门，就算知道叶陌冉中毒一事，也不应对此人多有了解，怎么这次就……
“叶陌冉……”皇后想了想，“这名字倒是听说过。不过本宫倒是觉得那江鸳略胜一筹。”
终于是等到了这个名字，若是皇后未有提及，含音就只能自己说了。偏头看着皇后，含音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母后倒是说说，那一筹到底是在哪里？”
“说起来，本宫当日在英华殿见过她一次，生来娇小，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莫说是男人，便是我都有些心动，哪里还忍得下心去责罚她。”皇后风轻云淡地说着，语调依旧是随意的，可是所说出来的话的确是暗藏着三分刀芒，“宫里多了那些才华横溢的才女，也多了那些花枝招展的妖娆舞姬，倒是像她那般好似江南湖畔的一朵荷花的女子，倒是并未有见。”说罢，就连淑妃也点了点头，“再者，前几日皇上去良善殿时还提起过她的名字，想来皇上对她还是有些注意的，至于晚宴那就谁也料不准的事了。”
美眸相对，似有若无的刀枪相对，无声无息，却是连根本看不清楚眼前两人的含音都感觉了出来。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皇后是聪明的。皇后的聪明是藏在心底的，那种外人永远也看不透，有时候还会为她打抱不平的聪明。她的聪明不想祈贵妃那般。祈贵妃是锋芒毕露，而她则是以瑕盖玉。也正是她如此的性格，才能稳稳地将凤冠戴在头上这么多年，而含音也问过自己，若是母亲未走，若是母亲是皇后，那此时的后宫又该是怎样的一番景象了呢？
摇了摇头，掠去了脑中的那些想法，含音只笑着应了一声，“母妃说的极有道理。”
“本宫累了。”她也未去理会含音的话，只皱着眉伸过了一只手让亚梅扶着站了起来，“你们暂且聊着，本宫先回了。”
她这一散，连带着淑妃也站了起来准备要走，含音见机站了起来，只颔首淡淡道，“既然如此，音儿也先退下了。”
一时之间，本来还挤着满满一屋子人的英华殿一下子都寂静了下来。凤音跟在后头，等走了几步之后才问道，“怎么就这么容易地就回了？”
“容易么？”含音略有深意地拖长了音，随后仰头看了一眼天，“凤音姐姐难道觉得皇后真是一个懦弱无能的小女人？”
“这倒绝对不是。”凤音虽不懂，却也知道要在这后宫之中立足如此之久绝非普通的道理。
“她……许是比祈贵妃还要高深百倍。”瞧着前头的两抹黑影，含音问道，“前头是皇后和亚梅么？”
“恩。”
“母妃！”出其不意地叫了一声，果见前方二人停了下来，含音加快了脚步欲追上前，未料根本看不清路的她差一点便趴倒在地上，而最后她只踉跄了一下在凤音的搀扶下走了过去。
“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如此粗心大意。”浅笑着将含音耳畔的碎发拢到了耳后，皇后一脸笑意却是难掩其眉间的哀愁。
含音只低着头看着那微微隆起的腹部，笑答，“母妃也快临盆了，可别再到处走动，动了胎气。”
“难得出来走动罢了。”
“母妃喜欢女孩还是男孩？”
“呵。”皇后笑着伸手抚摸了一下小腹，“是男是女，怎么是我们说的算的。”
“母妃。”
“恩？”皇后转过了头，脸上淡淡，似是根本没有主意到含音已经伸手揽上了她的手臂。
“母妃恨我么？”她顿了一顿，在未等皇后反应过来时，偏头对着身旁的凤音及亚梅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我与母妃还有话要说。”
凤音会意，而亚梅在看见皇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后便相随离开了。过了许久之后，含音才悄然说道，“母妃该是恨我的吧，或是……恨我的娘亲。”
“你……”皇后一愣，显然是没有料想到含音竟然会有如此一说。再者说来，此事极为隐秘，更是含音出生之前的事情，她自然从未想过会含音会知道此事，遂小心翼翼地说道，“是你父皇告诉你的？”
含音只笑未答，最后只抿着唇，再一次问道，“母妃是恨我母亲的，是么？”
皇后蹙眉想了许久，待回过了神，却是摇了摇头，“我只当是命吧，何来什么恨不恨的。”
虽是如此回答，但是自那满是惆怅的语气之中，含音还是觉得，她是恨的，或许恨的不是很深，或许恨的不是她的母亲而是其他人，总之……她的心中定然是有不甘的。用着别人的名字，坐着别人的位子，养着别人的儿女，最终却只落了一个在宫中孤苦的后果。
“母妃想过要离开么？”
“呵。”皇后摇了摇头，“我没有你母亲的勇气，我也没有她那样的福气。”她抬头看着远处的宫中一隅，她没有机会离开，而且……她也没有那个值得她抛弃所有，视一切为土而浪迹天涯的他。她的一生终究埋没于这了。
“母妃想要的，音儿一定会尽力给的。”
“呵，我不要其他，只愿安安静静地在后宫里活着，依儿能一切安好，这腹中的孩儿能一切安好，我便足够了。”
她说的话在别人看来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可是在这后宫之中，对于一个一国之母，这所有的希望便都便的遥不可及了。含音想说什么，可是却是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因为很多时候，她是什么也改变不了的，她所能给予的东西，实在是屈指可数。
“呵。”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的含音，只笑看着良善殿的匾额说道，“母妃也该累了，音儿便退下了。”
“要亚梅送你回去么？”
“不用了。”含音摇了摇头，“我识得路，眼睛虽是看不清楚，但路还是看的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