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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今天一大早,离岸还很远,去迎接他们的海上特务团团长陈二虎就率船队和他们在海上相遇了。两个船队还有老远的距离,就听到这边船上鸣枪欢迎的礼炮声。那一排子枪响吓得周围的海鸥、鱼鹰、海鸭四处乱飞。

“邢司令员,可把你盼回来了。”邢仁甫刚出舱,老远就看到一个全身戎装、腰扎武装带、身材不算太高却身姿威武的军人站在来船的船头,操着一腔浓重的湖北口音在那里同他招呼,他立即就明白了,来迎接他的是黄骅。

他笑了,大声招呼说:“黄骅副司令员,你好啊!”

这一刻他真是百感交集,他自己也不清楚,此时喊他的是以前自己的上司,鲁西军区的黄骅副司令员呢,还是眼下自己的部下冀鲁边区的黄骅副司令员。船近了,他看得很清楚,眼前的黄骅比那时的黄骅消瘦了许多,肤色更黑了,人几乎已经脱了个形。他差点儿没认出来,眼前分明是一个干瘦的小老头。只是眼中的精光仍然四射,精神矍铄。邢仁甫心中不由甚多感慨。

没容他多想,似乎他也不愿意多想。两船更靠近了。就在两船距离还有丈把远的时候,便见黄骅一纵身就从那只船上飞了过来,轻轻地落在了他身边。两人紧紧地握住了双手。周围的人都很惊讶黄骅的身手,邢仁甫简直有些惊骇,就听黄骅又说道:“邢司令员,你可来了。你知道,我们一接到师部的电报,就动身了。以为你们从陆路来,半路上又接到清河同志们的电报,我们这又赶到海边,和陈二虎同志会合到海上来接你们。太好了,你这一回来,领导力量加强了,边区抗战就更有主心骨了。”

邢仁甫说道:“黄副司令,没想到在我的家乡咱们又见面了。真是机缘哪!”

他早就知道陈二虎已经归顺八路军,组织了边区的海上特务团。以前他只是知道这个人却并不曾谋过面。这次回来他所以选择水路,除了他不愿意走陆路的原因之外,还估计在海上会碰到陈二虎,可以进一步结识他,没有想到是黄骅亲自率队来接他。

此时陈二虎也过船来同他握手,他两手握过去:“二虎同志,你好啊!我早就听说过你,今天见面了,你早就该过来,我们是好兄弟呀!”陈二虎是第一次见到邢仁甫,听了此话,又通过双手强烈地感到他身上的热流。

海岸上早已排了一大队人马等待他们。

登岸以后,邢仁甫精神大振,先没有太理会欢迎的人群,他挥了一下手,便登上岸边一艘反过来扣在那里待修的破船,掐着腰向四周了望了一下,心中暗道:我邢仁甫真是回来了吗?他顿生感慨。他向西望去,那里有他的家乡故土。离开冀鲁边区的这些日子,他真不知自己是怎样度过的。此时他真想大吼一声,可是吼什么呢?不用去想吼什么,只要吼出一声来就行,然而,还没等他吼什么,就听旁边有一个娇软的声音呼他。

“仁甫,还不走吗?那么多人等你呢,该走了。”是宋英茹的声音,她的声音对他好像有一种特殊的磁性。他顺从地走下那只破船,朝站在旁边的黄骅笑了笑,接过警卫员王爱芝给他牵过来的马,朝欢迎的人群又挥了一下手,上马出发了。

邢仁甫回到了边区,中共冀鲁边区委、军区党委和六旅旅部领导班子在山后村西门外,召开军民大会欢迎他以及一起来的同志们。这天上午,会场上张灯结彩,布置一新。主席台上大幅横标写着几个大字:热烈欢迎邢仁甫司令员和巡视团大会。五颜六色的标语贴在周围的杆子上、树上和墙上。“欢迎邢司令回到边区领导抗日!”“欢迎巡视团指导工作!”“粉碎日寇大扫荡!”“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团结一致,打击日寇!”主席台旁边还有两排持枪站立的士兵;一队队身着整齐军装的队伍也都背着大枪整队入场;民兵队伍虽然衣着不像部队那样整齐,但是站在那里刀枪闪光,威风凛凛,很是壮观;群众队伍显然也被整理过,集合在会场里也有条不紊。

主席台旁有两支锣鼓队,敲打得异常热闹,引来若干围观的孩子、妇女和老人。他们站在那里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整个会场气氛十分热烈。

“邢仁甫回来了,听说他是正司令,比黄司令的官还大呢。”

“听说他家是盐山的,就离咱这儿几十里路,往西不远。咱们这儿也有能人。”

“以前倒是听说过他,后来不知道哪里去了,这几年怎么没有音信?”

“唉,我家小子在八路军里当连长呢,听说前几年鬼子闹得厉害的时候他跑了。”

“别胡说,小心让人听见不镇压你!”

“黄司令这几年不赖,鬼子多厉害!可是八路越打越多。”

“怎么说邢司令回来,咱边区就六门有主了。司令总比副司令厉害。”

“你知道什么?共产党是党领导部队,不是光司令说了算。”

群众在议论,部队中也时时有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这时有关领导都已经入座,主席台上已经坐满。只见黄骅匆匆走上台来小声对周贯五和邢仁甫说:“警戒部队早已经都到位了,刚才又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问题,会议可以开始了。”

周贯五主持大会,全体起立,一起高唱了《八路军军歌》,然后开宗明义讲了大会宗旨,欢迎邢仁甫司令员回来主持边区军事工作,欢迎巡视团来视察和指导工作。李启华代表边区区委讲了话。他主要总结了这两年边区的抗战工作,充分肯定了近一年来的抗战成绩,用热情洋溢的语言赞扬了边区军民在边区军委和第六教导旅旅部领导下克服困难,坚持斗争,不怕牺牲,抗击日寇所取得的成绩,特别赞扬了在黄骅指挥下取得胜利的几次战役和战斗。

李启华说:“现在我们还处在异常艰苦的阶段,正是毛泽东主席所说的抗日相持阶段。我们已经克服了许多难以想象的困难,我们还准备克服更大的困难;我们已经经受了许多牺牲,我们还准备经受更大的牺牲,直至取得抗战的最后胜利。我们一定能取得最后胜利,因为我们是革命意志最坚定的真正的共产党人,在困难和牺牲面前我们是真正的强者。我们不是悲观主义者、胆小鬼和意志不坚定者,我们不会在困难面前退缩,在牺牲面前屈膝,更不会在引诱面前投降叛变,我们是最坚定的革命者和最英勇的斗士!我们将不负党的期望,不负边区六百万人的期望,我们将和我们的人民同呼吸共命运,在中国共产党的英明领导下,朝着抗战的最后胜利进军!”然后他领着全场军民高呼口号。呼号声震彻小山的上空。

这是鼓舞战士临阵冲锋的一通振奋人心的战鼓,是鏖战中催人奋进的号角,是船工破浪前进的号子。全场军民顿时为之沸腾。然而,此时邢仁甫坐在那里,似乎很不自在。“悲观主义”、“胆小鬼”、“意志不坚定者”这几个词语,简直就像钉子一样刺进他的心里。他以为有些话是对着他的。还是在鲁南学习的时候,山东分局书记朱瑞找他谈话,对于他擅自决定撤离边区、困难时脱逃的行为给予了严厉批评,还指出他身上存在的许多毛病,并说边区党委就有信件反映,希望他认真改正,用一个共产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

“谁反映的?不是他还是谁?”想到这里,他乜了李启华一眼。你哪里是欢迎我?分明是戳我邢仁甫的脊梁骨!他想到这里,真恨不得拔出枪来毙了他。

在李启华回到座位时,邢仁甫又恨恨地乜斜了他一眼。接下来就该他讲话了。本来,他想讲讲自己在党校学习的许多理论性较强的内容,讲讲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的形势,讲讲全国、全山东包括津南和鲁北的形势。首长嘛,就要讲讲大形势。他也想讲讲对于未来的斗争的决心,但是此时他一点儿也讲不出什么来。主持人已经按照程序宣布他讲话了,他只好走向前去。

邢仁甫的讲话立即语惊四座,他大喊了一声:“乡亲们,同志们,我,邢仁甫,回来了!”他停顿了一会儿,朝台下扫视了一下,台下是一片愕然。他接着说,“我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地方,回到了我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我要和乡亲们一起,和同志们一起,奋起斗争,保卫家乡,消灭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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