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梅大声地说：“这两位先生就是改良派！他们参加‘保救大清光绪皇帝会’，还拼命要我加入，说这是康有为、梁启超创办的，还说梁启超和孙先生是好朋友。”
有人问：“孙先生，你和梁启超是不是好朋友？”
孙中山：“是的，我们过去是好朋友。”
有人问：“你和梁启超在日本见过面？”
孙中山：“见过不止一次。梁启超愿意合作，当面向我保证‘合作到底，至死不渝’。我受了他的蒙骗，介绍他去檀香山——兴中会的发源地。可是，他到了檀香山，大肆鼓吹君主立宪，借救国之名，招摇撞骗，把很多主张革命的兴中会会员拉进保皇会。在座的，不是就有人被他欺骗了吗？我这次到日本，就是要唤醒这些同志，和改良派划清界限，彻底决裂！”
有人说：“康有为、梁启超说，他们是‘名为保皇，实则革命’。”
有人附和：“是呀，保皇会也讲革命。”
孙中山：“这是骗人的鬼话！革命与保皇，理不相容，势不两立，如黑白不能混淆，东西不能易位。他们讲的‘革命’是假革命！满清王朝不倒，还说什么革命？”
有人问：“孙先生，你过去不是也求皇帝开恩么？”
孙中山：“是的，1894年，我二十八岁，写了一封八千多字的《上李鸿章书》，从广州到了天津，幻想能得到清朝皇帝的支持。”
有人问：“支持什么？革命？”
孙中山：“不，不是革命，是改良。”
有人说：“哈哈，你也主张改良？”
孙中山：“是的，当时我对清朝政府抱着幻想，幻想以西方国家为榜样，采用先进科学技术发展工农业生产，改革教育和选拔人才制度，以人能尽其才、地能尽其利、物能尽其用、贸能畅其流，这四件大事，乃富强之大经，治国之大本。我想，清政府如采纳我的主张，不过二十年，中国必能超过欧洲而强盛起来。可是，事实证明这只是幻想。满清政府腐败，尤其是甲午战争血的教训，使我猛醒：上书请愿、和平改良，这条路走不通！必须用根本改造来代替局部改良，也就是首先推翻清政府，然后才能救中国！”
有人问：“既然如此，那我们到日本来干什么？”
有人说：“要革命，全体回国算了！”
孙中山：“陈天华之死，死得悲壮，惊醒了国人。八千六百多中国留学生集体罢课，罢得好！表现我们中国人不是什么‘放纵卑劣’之徒，而是顶天立地之大丈夫！日本政府也不得不妥协让步。当初，你们要求集体回国，我听说了，很担心啊！担心你们被一网打尽。满清政府到处张贴布告，捉拿从日本回国的革命者。已经回国的二百多人，现在已经完全处于地下，像黄兴、蔡锷、秋瑾等同志处境都非常危险。但他们的勇敢精神、奋斗精神，不正是在激励着我们留在日本的同学更加刻苦地学习吗？”
有人问：“学习什么？学习也是革命？读书也能救国？”
孙中山：“读书不忘革命，学习也是救国！推翻满清、创造共和是革命，可满清如何推翻？共和如何创建？1894年《上李鸿章书》失败之后，我一步一步从改良走向革命。1895年10月发动广州起义，从此走武装斗争之路。十年来，一次又一次武装起义都失败了。为什么？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武装起义不仅是一门政治科学，也是一门军事科学。从战略到战术，从制造军火到使用枪炮，都需要有科学头脑的人来掌握。可惜，我们在这方面的人才太少了。所以，我主张你们留在日本，而且还会有更多的人来日本。”
人们议论开了：
“日本打败了俄国，为我们中国人出了一口气！俄国太可恨了！”
“日俄战争，说明日本比俄国好，比俄国强！”
“所以，中国到日本来的留学生，已经从1905年的八千六百多人，一下上升到一万二千人！”
孙中山：“你们讲得既有道理，也没有道理。日本和俄国在中国打仗，是狗咬狗，目的是夺取中国这块肥肉，受侮辱、受伤害的仍然是中国。日本打败了俄国，绝不能因此说明日本比俄国好。俄国侵略中国，可恨！日本侵略中国，难道不也同样可恨吗？当然，从战争的结果看，日本是比俄国强，强就强在日本在科学技术，特别是军事科学技术方面，占了优势。正因为如此，中国留学生要在日本好好学习科学技术，科学也能救国，就是这个道理。但是，我要强调一点，科学技术只是手段，推翻满清、创建共和才是目的。最后我希望大家：读书不忘革命！”
全场鼓掌。
人散了，张东海紧紧跟在孙中山身后。突然一阵吵闹，两伙人打起架来。人们喊着：“打倒保皇会！”
有两个鬼头鬼脑的人，在混乱中掏出手枪，向孙中山挤去。大梅、二梅把他们抓住。张东海、龙大宝、吴玉章、李四光等保护孙中山离去……
东京。健岛家。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把孙中山的照片放在桌上，看了又看。
她母亲走来：“芳子，你在干什么？”
芳子：“啊，妈妈，你看孙先生长得多么英俊！”
母亲：“他是个英雄。很多女人崇拜他。”
芳子：“你也崇拜他？”
母亲：“看你胡说什么呀！”
健岛匆匆赶来：“不好了，孙中山先生失踪了！”
芳子：“那他今天不来了？你看，我把房间收拾得多好！”
母亲：“赶快派人去找呀！”
芳子：“爸爸，孙先生在东京有很多朋友吗？”
健岛：“是的，在日本，他的朋友很多。但他最信任的是……”
东京。中国留学生宿舍。
张东海：“孙先生，我想问你，健岛值得你如此信任吗？”
孙中山：“怎么，你对他有怀疑？”
张东海：“是的，而且早有怀疑。”
门外，大梅、二梅在黑暗中监视着。
室内，传来一阵朗朗的笑声。
孙中山：“哈哈，美人计，美人计！”
张东海：“孙先生，你不要以为我是说笑话。健岛老奸巨猾，当众打死福田教官，以取得您和我们中国人的信任，施的是‘苦肉计’。”
孙中山：“这一点，我心里很清楚。日本人要利用我们侵略中国……”
张东海：“那我们为什么要被他们利用呢？”
孙中山：“反过来，我们为什么不能利用日本人来进行推翻满清的革命呢？何况，我孙中山也好，中国留学生也好，都还没有被他们利用。我们的头脑很清醒呀！”
张东海：“不，有人头脑并不清醒。一旦打起仗来，恐怕他们要当汉奸。”
孙中山：“要当汉奸，那也只是很少的人，因为绝大多数中国留学生是爱国的，你不相信？”
张东海点头：“我相信。只是……”
孙中山：“只是什么？”
张东海：“你不能再到健岛家！”
孙中山：“为什么？”
张东海：“据我得到的……情报……”
孙中山：“情报？什么情报？”
张东海：“健岛的女儿芳子正等着你……”
“中他的美人计？哈哈！”孙中山又开怀大笑。
门外，除大梅、二梅在监视，还有许多人在黑暗中保护着孙中山的安全。
室内，谈话还在进行。
孙中山：“保皇派骂我是亲日派，你大概也受了他们的影响吧？”
张东海憨厚地笑了笑。
孙中山：“1895年广州起义失败后，我就流亡到日本。在日本，我剪掉了辫子；在日本，我穿上了西装，留了这撮小胡子，装扮成日本商人；在日本，我取了‘中山’这个日本姓作为名字。十年来，我把日本当做自己的第二故乡，当做我从事革命活动的基地，当做我向西方学习科学文化的课堂。保皇党骂我是‘亲日派’，那么，我要问：亲日为我中华，有何不好？日本朋友让我相信中国唯一的道路就是日本的道路。诚然，我很佩服日本向西方学习并大步前进，但是日本也学了西方的殖民主义，妄图吞并东三省、吞并全中国，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日本的道路也是走不通的！”
张东海：“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在日本学习呢？”
孙中山：“年轻人，你的头脑也像我年轻时一样的简单。要救国，一是武装起义，暴力革命；二是外交，朋友越多越好。你说是不是？”
张东海点头：“是。”
孙中山：“那么，如果在日本，我们能筹集到经费，买到武器弹药，又能培养一批又一批军事科学人才，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中国各地，你认为是不是有利于推翻清政府的革命呢？”
张东海又点了点头：“当然有利。”
孙中山：“革命不但是推翻满清，而且要创建共和，走美国的道路。如果日本一意孤行，侵略中国，我们就要奋起自卫，把枪口对准日本帝国主义！因此，可以说，亲日为了抗日，亲日为了反日，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张东海紧紧抓住孙中山的手：“孙先生，我明白了！几年来，闷在我心里的一团迷雾，被你一口气吹散了！”
孙中山：“那好。我现在可以告辞了吗？”
张东海：“你去哪儿？”
孙中山：“日本朋友家。”
张东海：“健岛家？”
孙中山：“不，太晚了，不好再去打搅，何况……”
张东海：“还有美人计？”
孙中山又一次大笑：“哈哈，美人计，美人计！……走吧！”
孙中山走出，张东海跟着他，无数的中国留学生跟着他，在茫茫夜色中走着。健岛也夹在人群中，孙中山向人们连连招手，人群渐渐散去。
几个朋友前来迎接孙中山，把他带进一个小花园。
健岛在黑暗中窥视着，最后只好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地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