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和有华说过了我的意愿后，她便消失了一阵子。
冷玥也从不追问什么，只是晚上恢复了到我房间来的举动，让我深感愧疚。
如果他伤，那么必是我带给他的吧……“对不起”，这三个字或者于他来说，已成为了可笑的讽刺。
可是，我又能说什么呢？
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是坚信着，有华会帮我。
已是黄昏，而我的心情，只有无味的寂寥。
“咯吱——”
听着门响的声音，我没有转首，心内已经猜到是谁：“玥，你来了？”
“夫人。”
是有华？
我压抑着心中的惊讶，向门口看去。
“夫人，一切我都安排好了。”她话中的每一个字都敲在我的心上。
那么，是来告诉我，要走了吗？可以走了吗？
我扯出一个笑容，迎了上去，“有华，辛苦你了。要不是你，恐怕我还不知道要在这里被软禁多久呢。”
有华笑了笑，问道：“夫人，已经准备好了吧？我去府中暗暗安排的这些天，也是给夫人的准备时间。机会不多，冷公子今天晚上还是回来的。你若是有什么不舍，有想说的话，便直言相告。只要让他不发现我们有计划就行。”
我艰难地点点头，“什么时候实行计划？”
“明天中午。”她毫不犹豫地答。
“中午？”我无比讶异。
“嗯，”她肯定地点了点头，解释道：“明日冷公子中午要去参加一个宴会，正是我们出逃的时机。他应该不会带你去参加宴会，不过我们要以防万一。如果他要与你如影随形的话……那我们的计划是肯定要推迟的。”
“好的，我知道了。”我淡笑着道，“有华，你也要走吗？”
她一怔，随即回了我一个字：“嗯。”
“为什么……你也要走？”我疑惑不已，“我看冷玥他对你也不错啊，你做什么事情他叶不追究。你应该也是冷府比较特殊的一个丫鬟吧？为何，他待你不错，你还要走呢？”
她定定地望了我半晌，轻声说道：“以前，这些事情可都是夫人您安排的呢。哪会……问这样的问题呀？”
以前……
为什么又是以前？
以前的我，到底是如何？
在他们看来，好像是很出色的一个女子，倒让现在的这个我不得不好奇了。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思索着。
她顿了顿，又对我说道：“冷公子他并不管我，是因为我与红袖有约在先。他虽然不知道红袖的所有计划，但是红袖约摸也和他说了不少。我本就不属于这冷府，他又怎么能管到我？我怎样，是我的自由。况且，我的手上，有他得不到的筹码。”
“红袖的计划？你不属于冷府？筹码？”我听得稀里糊涂，不知所云。
“夫人想知道吗？”总感觉她以前是个有着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性子的丫鬟，不知何时，也变得如此云淡风轻，让人心疼。
我摇了摇头，转而又点了点头。
虽然很怕去触摸那过去的伤痛，我还是希望知道。毕竟，我只剩了我自己。
“我其实，一直都是夫人的丫鬟。”她说完又讽刺般地笑了笑，继续道：“从进宫开始，到出宫，我都一直陪在娘娘身边。可能娘娘嫌弃过我，我却永不言悔。娘娘，您知道吗？您这已经是第二次失忆了。之前你与皇上之间的情，我本以为再大的风浪也冲不过去的了，但是没有想到……是您自己要放弃，要出宫。现在您出宫已经少说也已经过了几个月了，这冷公子，虽是怀着些心思，却也是真心对您。”
真心对我？是，我承认他是真心对我……一直。但是，不知怎么，我能够感觉到，这绝对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就当是以前那个我，她也不会为他的真心而陪葬自己的幸福的。
“我不知道娘娘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的样子有些迷惑不解，又有些懊恼，“娘娘要的幸福到底是什么？”
我想要的幸福？
我想要的幸福……
不就是简简单单地过一辈子，找一个……自己爱的人吗？
这个想法，我也不知从哪而来。但是，就像是一直都存在于我的脑海中一般。
我爱的人？
有华明明已经告诉我了，以前我爱的那个人是当今圣上。但是，恐怕是因为不幸福吧。
可能爱的人今生不会只有他一个，但是我知道，以前的那个我并没有忘记他。日日思念着，从没有忘却过。那种思念的真实感，我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如果只是爱着一个人，而他却让你不幸福，又有什么意义？
只能是悄悄地离开，将心中的人藏入心底吧。
只是……
从来都不曾忘记，而已。
“娘娘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并不是说我累了，而是我怕娘娘累了。”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冷公子与娘娘的相遇，纯属意外。娘娘也解了冷公子之前的情伤，那么为什么娘娘又要走呢？很多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都只是不说罢了。我也一样。娘娘只要觉得自己的行为会让自己快乐，那么我就会全力以赴地帮娘娘。娘娘虽说对我没有什么大恩，却也是人生半条路都这么走过来了。这么长的路……有华也走得累了。”
累了？
是的。
我垂下了眼帘，掩住眼底的所有情绪。
是，我是累了……
好累好累……
感觉现在的自己，好脆弱。一场轻微的打击，我就会承受不起。
“有华，还准备和我一道走吗？”我合了合眼，“这么累了……”
“不了。”她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砸在我的心上。
我惊愕地望着她：“为什么？”
“娘娘，您是不记得了……”她苦笑，“有华也有自己爱的人呢？虽然他现在在京城，但是我想我会找到他的。所以，娘娘，今后就你一个人了，有华不能再陪你了。这是有华的错，有华给您道歉。”
说着，她便要跪下来！
我一惊，赶紧上前扶住她，“你说的哪儿的话？我现在已经失忆了，所以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记不清了。也许有些事情你怪我，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某些小事，我想我们也是可以互相谅解的，不是么？虽然说，今后你不在我的身边了，那么我便会自己照顾好自己，自己想办法，努力生活下去……你不必道歉的。你没有错。”
她缓缓站起身来，垂下头去，似是要落泪了，半天都没有动静，只有压抑着的抽泣声。
“咣当——”
关严的门猛地被打开。
抬眼，是冷玥紧皱着眉头的面容。
他是……从何时在外面偷听的？
为什么……要偷听，而不正大光明地进房来？！
他不会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了吧？
“有华先告退了。”有华也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丫鬟了，不慌不乱地行了礼，向门外走去。
寂静。
沉默。
恐怖，压抑的感觉，在我的心中顿生。
“你都知道了？”冷玥终是开口问我。
我心下一慌，赶紧稳住情绪，反问：“什么知道了？”
“你以前的事？”我能感觉到，他已经浑身散发着怒气，带着危险的信号。
“没有，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我的眼睛望向别处，故意躲避了他直直的目光。
“轰隆——”
桌子倒塌的声音！
我蓦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无比恐惧。
“为什么？！”他死死地抓住我的双肩，拼命地摇晃着，“我对你那么好你看不见？为什么你就总是想着你过去的事情？现在我给你的一切，不好吗？你是觉得你承受不起，还是觉得我太肮脏？！”
我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嘴唇嗫嚅，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冷玥……
他是被我逼急了，才会如此吧。
虽然，我是那么渴望知道他的痛……
虽然，我是那么地想为自己想要离开的无耻想法而忏悔……
但是，我不得不走啊！
我寻找的，好像一直都是自由。
可是，偏偏我爱的人，爱我的人，都不给我……
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吗？才会受到如此待遇！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毫无止境的！
冷玥没有像平常那样惊慌，而是冷冷地看着我，松开了我，将我扔在了床上。
“不要再给我来这套！”他怒吼着，“你痛，难道我不痛？我痛得比你要多得多！你要不要尝尝我的痛苦？！你只是身体上的痛，而我？我是心痛！”他说着，疯狂地把我的手从太阳穴旁扯到他的胸前，摁住了他胸口的地方。
“你能感觉到吗？我是这里痛！你感受感受啊！”
他疯了，我胆怯地想。
他的力气太大，我实在拼不过他，只将身体抱成了一团，任他发疯。
“玥……”泪水还是夺眶而出，我轻喃，“对不起……对不起……玥，对不起……”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静止了。
他颓然般地放开我，走下了床，向门外走去，只留给我一个落寞的背影。
玥……
对不起……
对不起……
我想，我现在能说的，只有这三个字。
他怕是还不知道我要离开的事情吧。
可是若是知道了，会怎样呢？
心痛得……无以复加？
我的心一软，竟不忍心走了。
我咬了咬唇，呆呆地斜卧在床铺上，不知所以然。
“夫人……是舍不得走了吗？”有华竟然进了门，淡淡地望向我。
我讶异她竟能够猜到我的想法，于是踌躇了半晌，终是苦涩地笑笑，只说了三个字：“要走的。”
她一目了然，微扯嘴角，并为多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为什么……突然……
那么孤单呢？
就连本来想好的，要和冷玥说的话，都在无形中烟消云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