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来，我们之间隔了着遥遥的大洋彼岸；而五年后的今天，顾景西，我们明明近在咫尺，为什么我依然觉得自己无法抓住你。
晨曦微薄，苏堇陌是在一阵络绎不绝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朦胧地惊醒，阳光透着单薄的窗布斜射进来。她惺忪的眼眸皆是苍白，白色的床单，雪白的墙，单调的颜色终于让她意识到自己现在正躺在某某医院的某个病房。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似曾相识的梦，不变的主角，早已在过去的每个夜晚，重复上演了无数遍，而唯独现在，她感到一切都仿佛变得异常的真实，他拂过头发修长的手指，他握着她手时指尖的温度，以及他身上特有的气息。
“你醒了。”磁性的男声骤然响在耳畔，带着疲惫的沙哑，熟悉而陌生。苏堇陌惴惴不安地望向近在咫尺的声源。一张俊朗清瘦的脸在她朦胧的眼眸若隐若现，渐渐清晰，隔了大片空白的时光，却和记忆中刻骨铭心的影像那么真切地吻合在一起。
有些梦做得久了就会产生幻觉。而眼前这个身着白大褂的男子，带着几分肃严和深重的气息，眉宇带着独有的清高和冷漠，若即若离的气息逼近苏堇陌清醒的意识，他是货真价实的顾景西。
穿着白大褂的他依然风度翩翩，俊朗带着几分肃严。他的人生，从来就一丝不苟、有条不紊，他也一直都沿着自己的理想顺利地走着，成为一名优秀的医者。
窗外络绎不绝的鞭炮声，而病房内是寂静的沉默。良久的对视，如同一幕无声的哑剧，望眼欲穿，蒙上了时光的尘埃，近在咫尺，却望不透彼此的心。
“堇陌，过了那么多年，你依然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他望着她那因为生病略显苍白的消瘦脸庞，孱弱没有生气，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句话，声音带着略微的颤抖和掠过的心疼。
有些巧合和缘分不谋而合。急性阑尾炎，苏堇陌是昨晚被连夜送进来的急症病患，而他，恰好是当晚值班的主治医生。烟花焚城的大年三十，爆竹声震耳欲聋，而她就那样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隔绝了一切的喧嚣，宛如出生的幼婴。
顾景西从来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再次相遇。人生何处不相逢，绝处逢生后，却不是爱情的柳暗花明。昔日的爱人，因着当时的不欢而散以及五年的隔膜，这样的相逢，她掩饰不了脆弱狼狈，他却是那般措不及防。
“堇陌，你真不会照顾自己。”久违的话，让苏堇陌酸胀地想要嚎啕大哭。所有想要说的话被悲怆堵在胸口，难以成言。那些被岁月剪碎涣散在时光长河中的记忆，浮光掠影地在心中若隐若现。
大学时，每次苏堇陌生病，顾景西总是严肃地吐出这么一句话，然后便无怨无悔地带她去医院。那时的苏堇陌，好像总是和医院有着不解之缘。流感、发烧、胃痛……每次都是在难受到死去活来的时候，被顾景西强行带去就医。最严重的一次，她天晕目眩，呕吐不止，输完液，被他背回寝室的时候，还把他干净的衬衫吐得污秽不堪。
那时候，她觉得，最浪漫的不是镜花水月，海枯石烂；而是两个人一起闻着医院的药水，他的手一直与你十指紧扣。
景西，我从来就肆意挥霍生命的本钱，而在有你的日子里更加有恃无恐，我曾经以为你可以照顾我一辈子，所以我已经渐渐丧失那些能力——好好爱自己，找一个人好好去爱。我所有爱的力气，都已耗尽在五年前那场无疾而终里。
如果说重逢是人生一场大戏。那么为什么我的脚本永远是狼狈的角色，而你总是以无比光芒万丈的光辉形象拯救我的不堪。
“顾医师，办公室有你的紧急电话。”护士有些仓皇推门而入的时候，苏堇陌最终还是没有抬手去触及他修长的手指上，右手的食指，是尾戒留下的白皙的痕迹，清晰可见，暧昧不清。
“恩。我知道了，这个病人已经醒了，可以适当进食，另外注射XX药剂……。”顾景西带着几丝惊诧起身，不忘嘱托年轻的护士，然后大步离开。
顾景西没有再回头看苏堇陌，只是决然地掩门而去，高瘦的背影顷刻消失在她的视线。从头到尾，她都还没来得及问他一句，是什么时候回的国，他就已经匆匆离去。
她怔怔地看着那一抹与众不同的白色，悄然退出周围深重的布景，默然叹息。一切恍然如梦，他仿佛，从未出现一般。
住院的日子单调而又无聊，输液，检查，睡觉，发呆。除了外面不时震响的鞭炮象征着节日特殊气氛外，苏堇陌没有沾染到任何的喜气。而每天，她都会惴惴不安地空徊在医院狭长的走廊，诚惶诚恐地期待看到他的身影，然而却连一次擦肩都没有。
“护士小姐，我可以见一下顾景西医生吗？”在一次次失落徘徊后，苏堇陌还是忍不住询问了为她输液的年轻护士。
“顾医师调休了，不在医院。”她轻描淡写地回答，做完例行公事的检查后，匆匆离开。
调休？苏堇陌如同被打入冰窖般得冷，他没有对自己交代，轻轻地来，又轻轻地走。其实，他又凭什么要告诉她，自己的行踪呢，从他对她说了分开，然后毅然出国的那一刻起，他们谁都不再是谁的谁了。
苏堇陌，你以为你还是他的谁。
次日，阳光明媚，苏堇陌慵懒地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反复重播的春节联欢晚会。门外毫无预兆地有了一阵骚动，一个熟悉的倩影闯了进来。
“苏堇陌，你个死丫头，敢在姐姐眼皮底下玩失踪，竟然跑到医院过年来了。”随着一阵急促的高跟鞋，穿着鲜红大衣的一个靓丽女子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宛瑜，你怎么来了？”苏堇陌看着来势汹汹的密友，诧异而又欣喜。
“还问我怎么来了，你知道吗，阿古那个家伙满世界找你呢，快把我的电话都打破了。我老娘更是念叨着你，你要是真出什么事，我老娘肯定会伤心死的，白捡的这么乖的闺女就这么没了。”乔宛瑜继续心疼地喋喋不休道。
“安啦，我没事的。”堇陌轻声安抚好友。
“这还没事，都急性阑尾炎了，要不是邻居大妈突然来敲门，看到你晕倒了把你及时送医院，你这会估计早挂了，死丫头，又滚到医院来了，还大过年的。回头阿古看到你这副样子，还不向我兴师问罪。”乔宛瑜边说，心中边踌躇着是不是该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古翊晖。
“我真的没事，宛瑜，不要担心啦，还有不要告诉阿古我在医院，就说我最近在家挺好的。”苏堇陌想了一会，淡淡地说。
“哦……诶，你看看你，目光呆滞，精神恍惚，一副憔悴的样子，还真心疼死我了。看姐姐对你多好，给你带了一堆营养品，你要给我全部喝下去，这样才不枉费我老妈的心意。”乔宛瑜一面说着，一面把带来的一大袋子汤汤水水取了出来，盯着苏堇陌一一喝下去。
“宛瑜，你知道吗？我见到……顾景西了。”抿着滋补汤，苏堇陌突然抬头，五味杂陈地对乔宛瑜说道。
“什么？！苏堇陌，我没听错吧，顾景西。你们这是缘分不浅还是冤家路窄啊，全中国13多亿人，怎么偏偏你们俩总是能不期而遇地撞到一起，连在医院这种地方都可以凑一块？”乔宛瑜不禁大惊失色，诧异地惊呼。
“对，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回国了，而且是为我动手术的主治医生。”听到这，乔宛瑜惊讶的嘴巴完全可以吞下一颗鸡蛋。
“堇陌，他怎么总能救你于水火呢，大学时那次是如此，现在又重蹈覆辙，难怪你总是对他死心塌地，矢志不渝，真是孽缘啊。”
在乔宛瑜的叹息中，苏堇陌的脑子很快沦陷在大学那年那场突如其来的拯救中。冰冷的泳池，不慎落水却完全不谙水性的她艰难地在水中挣扎，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至今都那般记忆犹新，她以为她的生命会结束于那场毫无预兆的意外，但就是那个坚实的臂膀，把她从死亡边缘拉了出来。
那时他坚定地把她带上岸，他沉默地把她送往医务室，那逼近的好闻气息，在她模糊的意识里刻骨铭心，他救她的每一个细节，直到现在都依然让她那样魂牵梦萦。
顾景西，也许我们未来的日子越来越短，而我们曾经的回忆却随着日积月累变得越来越长，长到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