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朱四压抑着，长吐一口浊气，眼神陡然变得凌厉！食指和拇指微微一撮，闻了闻，微酸！心跳慢了半拍。抬起头再看！

李慕白的眼角又浸出一颗晶莹，他静默的等待着！半晌，那滴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去，原本晶莹透明的泪珠，在滚动的过程中，渐渐变成淡黄色。而她的脸上也同时印出一道泪痕！这是极细微的，若非如此凑近，又特意观察，否则绝无察觉到的理由。

他易容了？为何要隐藏本来面目？什么目的？

朱四脸色大变，铁青成片，眼底透射出锋利的寒光！再次伸出手指，整个手臂却颤抖不止，只等再次碰触到那层妆容，破碎掉一个隐隐约约的梦！

帐外一片漆黑，月落西山，黎明将至，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再加上山谷中浓雾渐起，那一堆堆将熄未熄的篝火越发模糊！只帐中烛火微明，亦也随着灌进来的冷风，摇曳不止！四下静得出奇，巡逻兵有节奏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无限扩大。他的心跳声、呼吸声，越发的清晰！每一次，都那么的沉重，毫不留情的折磨着他的每一寸神经！极想逃避！极想放下手臂，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现！极想忽然发生点什么，陡然打断他的行径！

真的就在此时，山谷中陡然响起一阵慌乱的报警声，锣声震天，“铛铛”直响！到处有人惊恐的叫喊！

朱四一震，陡然松一口气！又陡然紧张起来！还为站起身，李慕白已从梦中惊醒，感觉到跟前的黑影，从靴中抽出寒光四射的匕首，赫然撑眼，本能刺向他，一气呵成！

“慕白，是我！”他大喝，双眸瞠得浑圆。也是因为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上身微朝后倾，单手抓住她的手腕。他稍一用力，她痛得脸瞬间拧成一团，手一松，匕首顺势掉落在地上

“大哥？”，警备的心立刻松了一半！

朱四听着这颤巍巍的叫声，还带着些许的柔声细气，竟失了神，忘记所有！怔怔的望着她的双眸！只一刹，她眸中浸润出的烟波水光，勾住了他的魂！痴了！

“大哥！”

李慕白沉了声，重重的喝他一句！帷幔被风吹开，顺着望去，帐外已是火光冲天，一片红光！震惊，难道朝廷的人攻过来了？可除了这里人的叫喊：“走水了！走水了！”并没有听到其他的厮杀声！欲甩开他的手站起来，但腿脚早已麻木！

朱四顺势扶住她！她的身子真是又娇小，又柔软！一想到此，脸刷的一下红得不知所措！喉头哽了哽！见她蹙眉望向他！

慌乱的松开手，目光胡乱的瞟来瞟去：“外面出事了，我去看看！”逃似的转身，大步流星往外赶，半道却又停了下来，回头：“待在营帐里，不要出去！”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有大哥在，不要怕！”

李慕白点点头，动了动腿脚，血液流动顺畅多了！站定，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心下怪异，却说不出怪在何处！凝神，拾起地上的匕首，紧握在手中！

虽浓雾漫天，帐外的火势越来越大，将那雾气也映红了！好些帐篷都被故意纵火，热气不断袭来。正犹豫要不要出去，背后却越来越热，焦糊的味道在这营帐中弥漫开来！愣了半秒，转身！双眸被定住，不知何时，这营帐也被人纵了火，那火势还小，只一块基底被烧起来。

怔住！左右望了望，帐中除了那碗茶，并没有多余的水！匆匆三步，端起那茶水，朝着火源泼过去！杯水车薪，毫无用处！扔掉茶碗，屏住呼吸两三秒，缓缓的退两步！“轰”的一声，火猛窜起来！热流顿时喷过来，热汗直流。一惊，回身拔腿狂逃出帐！

但帐外更不安全。冷热空气混合，混浊不堪，呼吸困难！就好像被重压着！浓密的雾气并不因为大火而减少半分，反而更加的恶劣！即使有一个人站在跟前，也只能见着一个大概的轮廓！在燃烧的“噼啪”声和救火的叫喊声下，隐藏着刀剑冰冷的碰撞声和某人毙命时惨烈的尖叫！

这两种声音都是极细碎的，被控制的很好！

李慕白杵在帐前，进退两难！回帐，会被活活烧死！再往前走，刀剑不长眼，又很有可能被乱剑刺死。呼吸越来越粗，每一块肌肉都被绷得很紧！

身后越来越热，朱四的营帐大半都融进了火海。回头望了望，逗留在这里，被烧死是肯定的！但冲出去，却只是可能被刺死！心一横，闷头冲进迷雾。

奔了七八步，身子一紧，头皮炸起来！迷雾中虽混沌不清，但不紧不慢跟一人，将背后微弱的光完全挡住，还是感觉得到的！她的心一下比一下跳得慢，却不敢停下脚步，只把匕首拽得更紧了！更加压抑！只要那人敢上来，她不会手软！

又奔了三五步，心头又是一震！朦胧的雾气中，前方亦逼过来一个人影！即使看不清，也觉着其异常高大，强壮！她定住了，身型与傍晚调戏的人很像！令狐凯搞的鬼！脑子里陡然冒出这个念头！

一前一后两个人也定住了！但下一秒，他们便同时向她压过来，快速的，欲抓住她！

就在两人快要扑住她时，她一转身，扬起匕首，朝着后面来人狠狠的就是一刺！那人并不知她会如此对付，没有防备，匕首锋利无比，疯狂的刺进他的心脏，轻巧的刺穿了他的胸腔！立刻抽出，血顿时如礼花一般喷涌而出，溅在她的脸上！只听“啊！”的一声狂叫：“她有武器！”那人捂着伤口，脸色惨白，应声倒下！蜷缩在地，不多时便毙了命！

另一人愣住了，抽出腰间的长剑！虽只有两秒，却给了李慕白喘息的时间，她两手把着匕首，回转身，正对着那人！如果她跑，那人知她手上有武器，有防备，并不容易对付，且能很快抓住她！还不如当下拼一拼！

但实力悬殊太大！对峙之时，她憋一口气，扯破嗓子拼命大叫：“救命啊！救命！”不管有没有用！不管有没有人听到，有没有人可以过来救她！只要有一线生机，绝不放弃！

那人冷笑：“小贱人！现在这么乱，你再叫得大声，又有谁来救你？”

她可不管他的讽刺，一面死盯着他的动向，一面继续狂叫：“救命！救命！”

“小贱人，把你手上的武器扔掉，束手就擒！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你待会儿落到我的手中，会有什么下场！”说罢，极端猥亵的狂笑起来。

李慕白的心在打颤，但与此同时，她却又疑惑不解！这几个男人，似乎早知道了她是女人！但他们今日只是第一次见面，怎么会知道的？脸一白，手脚顿时冰凉！难道令狐凯已知道她是女人？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她在什么地方漏出破绽？被他察觉了！从他们两第一次在落云坡见面，他就一直在怀疑她，试探她！他怎会这么敏锐？

“你休想！”

她从嘴里挤出三个字！他的长剑已至此过来，泛着冷冰冰的寒光！她用匕首抵了一剑！刀剑相碰，“锵锵”作响！

“小贱人，挡得不错！”只一剑，那人便已知她的能耐如何，再次狂笑，改了口：“听说你这小贱人洗了脸之后，就是上凌国最美的女人！看来我今日艳福不浅！”一鼓作气，接连三剑刷刷刺来，李慕白躲闪不及，最后一剑刺中了她的左肩，被戳了一个窟窿，鲜红的血顿时顺着涌出来！

又痛又吓，尖叫一声！脚底忽又一空，整个身体都被提起来，背靠着那肥壮的胸膛，一只粗壮的手臂环在身前，紧紧的勒住她！叫她动弹不得！

“小美人？怎么，受伤了？”淫笑，低下头：“我不是叫你束手就擒嘛！”

男人满嘴的恶臭顿时扑面而来！差点没叫她昏过去！“放开我！”

“我怎么舍得？”男人手再一提，顺势将她扛到肩上，肥胖的手，先是拍了拍，后又狠狠的捏了捏她那柔软而又复有弹性的臀！

李慕白吓的发狂，鸡皮疙瘩全跳了出来，每一寸肌肤上的汗毛陡然炸立，大叫：“放开我！无耻！救命！救命！”脸惨白！冷汗直冒！

那人笑呵呵的大走几步，天渐渐亮了，雾气散了三分。

一个身影从朦胧中飞了过来，带着冷冽的风声，浑身的戾气不断的从毛孔中溢出！那男人还没有回过神，他的剑锋已经抵在他面前，话沉稳冰冷，不容反驳，压抑着暴怒：“放开她！”

男人先是一怔，随后大笑：“小娘子，还真有人过来救你！”

“你叫她什么？”那身影的双眸绿幽幽的，犹如地狱中的鬼火！杀气腾腾。不容分说，一剑直刺过去，男人艰难抵挡，身形虽庞大，倒也敏捷！势头上已是下风，却仍扛着李慕白不放！

李慕白并没有闲着，刚才被男人刺了一剑，又突然被他抱在怀里，扛在肩上！吓得失神！而现在，却陡然发现傅无凌居然过来救她，虽还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及时出现在她身边！到底感动！回了神！

那人失策，刺中了她的左肩，却没有顺势拔掉她右手中的匕首！冷笑一声：“自然有人来救我！”扬起匕首，朝他的背狠狠的戳进去！

男人背部受到重击，脸白的顿时定在原地，傅无凌见他发愣，立刻朝他的前胸补了一剑！抢下李慕白，紧张的揉在自己的怀中！还未说上半句安慰的话，那男人亦没有倒下，他的背部，突然抵上一把长剑！冷森森的剑尖戳着他的脊背！

他大惊，疏忽了！正想着如何应对，却听后面那人也说道：“放开她！”

只听着这声音，他骤然松了一口气！虽三年未说过话，但倾城的声音，他是一辈子也不会听错！

“倾城，是我！”

身后的人一愣，手颤了颤！剑锋顺势也颤了颤！虽惊诧不已，也连忙抽回剑！

皱着眉：“哥！你怎么在这儿？”不解！还有点气，还有点冷。

“先别说这么多了！清然受伤了，我们先带她离开这里！”

“受伤了？”傅倾城心底顿时酸涩起来，绕到他跟前！此时已可越来越清楚的看到每一个人的面孔！傅无凌易了容，他也改了妆！都换了朱四军中的衣着！若不是这声音，即使面对面，也不易认出来！

恨他一眼，强要把李慕白换到自己的怀中：“把她交给我！你少碰她！”

“倾城，你也来了！”她扬起头，脸上唇上渐无血色。心中欢喜，依旧朝他笑了笑：“你这个样子，我都快认不出了！”

“都怪我不好！我应该先找到你，再放火烧了这儿，然后我们一起逃走。你就不会受伤了！”他悔恨的肠子都快青了。

“这不怪你！”

傅无凌极不想松手把她交出去，看看她，又看看倾城！心中失落落的，到现在为止，她都还没有和他说一句话，却和倾城说了那么多！他知道这几天她都没法送纸鹤出来，担心她的安危，三天不休不眠狂奔至此，就是担心她出事！

“哥！把她交给我！”傅倾城见他愣着，提高了音量。冷着脸。

“我…”纠结！

他虽然说过什么不出现在舒清然跟前的话，只暗暗地护着她！可是，只要见到她，只要如现在这样，他真的放不开手！真的舍不得！

“倾城，他…”

李慕白还未把想说的话说出口，薄雾中，朱四的身影已赫然清晰！提着剑，脸又黑又清！由远极近飞奔而至。他身后还跟着好几十人。冲天的大火只剩下零星的火星子，多数人狼狈不堪。天边朝霞已出，映着淡红的光，与那火光不同，它可爱，活泼，朝气四射！

“什么人！”他大喝，提剑指着傅无凌和傅倾城！

傅倾城转身望去，人海之中，已将他带来的人淹没！

还未应对，朱四见李慕白受伤，上前两步，不由分说就从傅无凌手中将她拽了过去！但并不抱着，只将她未受伤的手搭在他的肩上：“慕白，我马上叫军医给你治！别怕，别怕啊！”

倾城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傅无凌不将她交给他，反而拱手送给这个叛军头子！直想逼他一剑！仰起头看着李慕白，想将她抢回来，她却朝他微微的摇了摇头，不可！这些人虽是乌合之众，此刻却也人多势众，以一敌百敌千，两人一个王爷一个皇子，万一出了事没有逃出去，怎么办？

然后，她对朱四说道：“这两位大哥救了我的命！”朝地上两具尸体扬了扬下颚：“那两人乘乱又想…”

朱四低头望着地上的尸体，一眼便认出这二人是傍晚调戏李慕白五人中的两个！眉头一皱，一震，他不是命令杖责他们吗？

“多谢二位兄弟！”朝他们拱拱手：“以后跟着本王吧！”

傅无凌听着这句‘本王’十分别扭！上凌国有几个人敢自称本王，这小小的山野村夫，不过做了几天的土叛军头子，就敢自称为王！还叫他跟着他，笑话！但面上却朝他拱手：“多谢楚王！”

傅倾城虽不情愿，也附和一声：“多谢楚王！”

朱四不再婆婆妈妈，架着李慕白就朝最近的未被烧掉的营帐走去，口中大喊：“军医！军医！”宗气十足，整个山谷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营帐中，李慕白躺在地铺上，衣上的，脸上的，手上的血还未干涸，肩上的窟窿还在继续向外涌着鲜血，渐渐染红了她身下的被褥！她咬着牙，没有叫！那利剑只刺穿了她的血肉，并没有刺伤她的骨头，算是一大幸事！

“慕白，莫要怕！大哥在这儿！”朱四又气又恨！又是难过！每次都说这句话，可是却每次都没有及时的保护到他！

天虽然亮了起来，但帐内依旧点了很多跟蜡烛！除了朱四，好几个军医围在她的身边，傅倾城和傅无凌也跟在后面，隐藏不住满脸的焦心和急迫！

李慕白的神志已有些涣散，眼前的人渐渐的快没了颜色！血液的流逝，让她异常虚弱！但她依旧极努力的朝朱四压出一个笑容。

“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朱四朝那几个呆头呆脑的，挎着药箱的男人吼道。

那几人唯唯诺诺的点点头，弯腰下去，查看伤情！

当一个人的手按在李慕白的肩头，正准备替她解开衣领上的扣子，为她清理伤口，上药！她原本涣散的神志陡然集中起来，本已无力，却蹭起来，一把推开那人！又看看愣住的其他几个军医！恶声道：“滚开！”捂住领口！

她一动，扯动伤口，肩头的血狂涌而出！

军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慕白公子，你别害怕！”说着，便要将她按在地铺上！她却也不知哪儿来的劲，单手一推，寻了空隙，挤出来！遥见一旁小侍卫腰间的跨刀，冲过去，一把抽出来！指着众人：“对不起，你们都出去！”

“慕白，你这是怎么了？”朱四心底寻思，却百思不得其解！还是以为她怕：“不要害怕，这是替你疗伤！”瞠她一眼：“你就是这样，婆婆妈妈，像个女人！那些人才会欺负你！”

“我不管！出去，请你们都出去！”

“我们出去了，谁治你？你血流干了，还不就死了！”

“把药留下，我自己可以包扎！”扯着力气，喝道：“朱四，算我求你了，叫他们出去！”

傅无凌在一旁，怔得脸都白了！他刚才只想着她受重伤，必须立刻医治。朱四这儿再不济，大夫和药是有的。心头一急，却白痴的忘了一个事实，在这里，她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出现在这些人面前！这是跳进齐仓河也洗不清的罪！

心底一沉，把着长剑！正要出鞘，朱四却已趁李慕白恍惚，不顾其他，扑了上去。打掉轻易打掉手中的长剑，剑“哐啷”一声落在地上。他一把将她反抱住，一手不偏不倚，整好扣在了她的胸前。

虽然李慕白在胸前缠了很多布条，但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不是傻子！他活了三十年，不是没碰过女人！定住了！冻住了！

李慕白本来挣扎，也顿时僵在那里。低头看着那一只大手。这是二十四小时里的第几次了？怎么又来一只咸猪手！愤得快昏了头！

傅无凌亦也从侧面望见了这一幕！全身杀气爆棚，不管以前他和她已说了多少次分手的话，不管在心中说了多少遍若再遇到她，她已嫁了人，他就祝福她。此时此刻心中就腾升出一个想法，那可是他的女人！他的！他的！谁都不能碰！谁碰，他杀了谁！

顾不得这是在朱四的军营，顾不得他和倾城在这里算是单枪匹马，顾不得身负多少责任和重担！手因为愤恨而抑制不住抖动，剑刃一点点从剑鞘里拔出，摩擦着，发出“森森”的响声。

朱四却赫然松了手！退两步，望着还僵在原地的李慕白，又转头望着帐中的一干人！脸又红又白！那柔软的感触依旧停留在手中，心飞起来，很高很高！

“出去！都出去！”

军医虽莫名其妙，但最先领命：“是！”齐齐往外走！

“走那么快干什么？把你们药箱留下！”

见傅无凌和傅倾城还站在原地，也不管他们什么表情：“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出去，没听到让你们出去吗？”

李慕白冷冷的：“朱四，还有你！你也出去！”

“好！我。。我。。我也出去！”朱四脸上想绽出一点笑容，却又想隐忍着！搞得那张脸极为难看！

他是很吃惊！惊得都想当场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可又想到，李慕白不是男人，而是一个扮男装的女人！是女人！他顿时就乐得什么都忘了，他喜欢的是女人，不是男人！他是正常人！

走两步，看傅无凌还没走：“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朱四刚才是正背对着倾城的，所以倾城并没有看到这一幕！见此形势，只好拉着傅无凌跟着往外走！奇怪于他的表情和浑身的戾气、杀气！

直到两个人走到帐外，离朱四一段距离之后，傅无凌才压低声音，却狂躁的对傅倾城说道：“迟早有一天！我要杀了这个男人！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