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告诉我，最得意的就是抓了个现行，现在他终于体会到做警察的快感了，他其实最遗憾的就是当兵那几年一直没有机会抓几个俘虏。感觉绝对他妈的一样，老孙说，老方你不知道，那一刻，我觉得老苏的命都捏在我手里了。我对这些事情提不起来兴致，职业早已使我习惯了强奸犯抢劫犯盗窃犯，几年来，我与这类人相处可能比与正常人相处的时间还要长，但为了不破坏他难得的好情绪，我附和着问，你为什么不把他扭送公安局。老孙狂放地笑起来，鄙夷地对我说，他并没有跪下来求我，老苏当时真傻了，就那么愣着蹲在地上仰视着我。你不说我早该进监狱了吗，比我比老苏更该进监狱的人多了去了。我不置一词地看着他。老孙意犹未尽地抹着稀疏短小的胡须说，虽然老苏都三十七八了，但那小子花心，才结婚两年，儿子才一岁多点，满月酒我还去喝了，就两个手提，两万还不到，真把老苏送进去，他这辈子或许就毁了，说不定他儿子都毁了。我木然地说，那你赶紧想想你自己吧。老孙好像根本没听见，又说，我可也没吃亏，手提一根毛都没少，俺老孙拖欠他近半年的工资却一根毛也不用付了。
就在老孙和我这场对话的那天下午，小田打电话来向我求救，她轻声又透出明显的惶恐说，方律师，你得赶快来救救我，我被孙董锁在屋里了(她和其他员工的区别之一，就是一直称呼老孙为孙董，当然不仅因为她的身份是董事长助理)，我现在把他反锁在卫生间外了，只有你能救我了。我说，你不会自己跑吗?你只要不愿意，老孙就是强奸，别怕。小田好像急了，说，方律师，你可得赶快来，孙董正在没命地捶门呢，他就快冲进来了，我怕，万一孙董真强奸了怎么办。我懒得理睬这种骚事，就给小蔡打了个电话，让他立即接老孙来我所里叙旧。
小田会怕吗?全公司上下的人都知道她当初因为与老孙的暧昧关系，被男友小马暴打。小田是老孙新近的一任助理。老孙经济尚好的时候，最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招聘，而且事必躬亲。那阵子，我经常看到他匍匐在电脑前，满眼放光地浏览着嘉城人才网上那些求职女性的照片，有时我刚一踏进他办公室，他就会立刻很兴奋地对我说，老方快过来看，这个怎么样，他妈的绝对够靓。他会亲自挨个打电话邀请来面试，无论这些女孩有没有向自己的公司投简历。老孙面试的程序异常简单，求职者做一下简短的自我介绍即可，其实就是老孙过一下目。
第一次通知没来的，老孙会不厌其烦也不怕对方厌烦地一而再再而三地通知，他会在电话里直截了当地夸奖对方有多么优秀，想不到这么优秀还能这么漂亮，直到某些女人出于感激知遇之恩前来为止。然后只要稍有姿色的全部留下来，所以老孙公司一度庞大到二百来号人，其中百分之九十都是年轻的甚至称得上风姿绰约的女性。老孙就天天在这些风姿绰约的女性中间穿来穿去，磨来蹭去。众所周知，女大专生远比女本科生漂亮，或许因为高中的时候就心有旁骛地专注于打扮诱人去了。所以老孙曾对我开玩笑说，只要他出得起一个月一千多点的工资，就永远不愁员工，那些烂透的专科院校糊弄三年之后正把这些一无所长的女毕业生源源不断地向他输送呢。她们打电话总会吧，嗲声嗲气地撒娇总会吧，其实她们最会的就是边煲着电话粥边撒娇了。
老孙多次在新员工培训会上强调，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客户不放电话你绝不要放，要把他煲到欲罢不能欲火焚身，放下电话就想直奔你来了。因此，一进老孙公司就满耳娇声嗲气的莺歌燕语，听久了不禁令人毛骨悚然，我无法想象在这片小天地里主宰一切的老孙内心是何种观感，但很显然，他可能一如荒淫无耻的帝王一样从不自觉下流，他曾嬉皮笑脸地问我不感觉他气色很好吗，见我懒得理睬，就自答说，美人如花嘛，看久了自会长寿。老孙还极其认真地告诫我对他处境的观感应该是这样的：他在万花丛中笑。但也有上当的时候，老孙在网上搜罗到一绝佳丽人，通知来面试时，电话里的声音让他骨头发酥，见面一看却已是大妈级人物。此事让老孙产生了如下的灵感：对那些姿色略微平庸一点的女员工做出要求，尽一切力量调动你们的嗲气吧，别在你们面前时刻摆一面他妈的道德的他妈的羞涩的镜子，你们知道这个世界需要的是什么吗，你知道了世界的需要你就能得到你的需要，让你们的声音发挥到极致的甜美、甜腻，甜到那些男人的心里去吧，让他们的心在你们的声音中发抖吧。我敢说，如果不是要搬搬货，铺电话线装节能灯，应付应付凶巴巴的逼债者等，老孙的公司会只有他一个男人。
不能说老孙的这招是没有效果的，事实情况恰恰是，其效果非常显著。据老孙有效统计，因声音而非其他前来的竞占到百分之三十，这些人一旦前来，只要再适当运作，基本一个不落地落入圈套。老孙由此总结，其实这个社会就金钱与美色两件事，其他的一切都他妈的扯淡。老孙此语乍听扎耳，但细究起来却一语中的，比照他的人生甚至更可以说是真知灼见了。
这些年轻的女大专生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女性一样，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都颇为心高气傲，无论这种心高气傲是成熟还是幼稚，是有内在资本还是没有，反正她们投递的职位多为董事长或总监助理。说她们正是仗着姿色才敢如此胆大妄为并不过分，其实更为重要的是因为没受过良好的教育，她们还远不知道上述职位的责任与分量，她们私下既认为不够分量，那么用美色当然就可以猎取并担当的了，她们从不了解也并不试图去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反而天真而虔诚地相信这个世界其实就这么简单，她们一旦获得后面对如此无底的深坑，是那般满足地、急不可耐地、笑容满面地一跃而下。
基于对每位姿色不凡的女性的满足，老孙让她们轮流当自己的助理，期限为两个月，当然可以连任。连任只有两种可能，就是玩弄得感觉尚好或者尚未上手。这些女生虽然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但自甘堕落的毕竟少数，她们中大多数要么己过要么尚未到堕落的年岁，她们同样天真而虔诚地认为，其实自觉或不自觉的美色诱惑和接受被玩弄与否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回事。所以老孙公司姿色不凡的女员工走马灯似的换，他并不因此深感无奈，倒乐得再去招聘以弥补空缺。老孙不无下流对我评论道，这样真新鲜，真刺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