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以有外遇的传闻，今天上午李海才听到。李海问他的学生兼助手猴子说，这是真的吗？猴子说，传闻已经持续好长一段时间了，因为我不知道真假所以一直没给老师汇报。李海面朝窗外，他既气愤又难堪，一会儿脸就变成紫色。他手中拿着一只实验用的烧杯，在情不自禁中他就把烧杯敲碎了。烧杯碎片散落一地，声音在实验室里回旋。他的助手们立即围拢上来，把他驾到休息室。
经打听，周小以可能和一个叫张大康的画家好上了。周小以本来没有什么艺术细胞，最近一两年却突然爱上画画，家里到处是她的画稿。李海看不出她的画好在哪里，甚至觉得很糟。但李海从来不打击她。他平时搞科研很忙，几乎没时间陪她，她能有艺术爱好也是一举几得的事情。他没想到的是，她却和一个画家好上了。按常规推理，周小以应该很崇拜张大康，一来二去心就被张大康俘虏了。就像常听说的作家玩弄文学女青年，教授玩弄女弟子，官员玩弄要求“上进”的美女，等等。这样的事，作为著名学者李海，时常碰到。
他培养了一拨拨女弟子，其中不乏投怀送抱的。可是，他想，作为导师甚至长辈，对女弟子怎么可以有非分之想？她们崇拜你是对你学术的尊重和认可，你绝不可以借机占有人家的身子。李海不知道这个张大康到底有多大名气，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他在网上搜索了一会，关于张大康的消息还挺多，张大康开过许多画展，得过许多奖项。他细看他挂在网上的画作，看不出个所以然。画这个东西实在是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很明显，周小以在模仿张大康，都是那种不知所以然的风格。李海反思自己，周小以出轨，自己的责任不小。想到这里，他的气消了许多，以至周小以写生回来时，李海竟然很平静。
上哪儿了？李海说。
到处。周小以卸下背包，靠在沙发上，一副疲惫的样子。
李海说，什么叫到处？
就是走到哪，画到哪。她闭上眼睛有些冷淡地说。
是和张大康去的吗？
不是。我一个人。
都在传，你和张大康的事。李海说。
传就传呗，让他们说好了。
李海说，传闻是真的吧。
你信就是真的，不信就不是真的。她说。
周小以爱去的一个地方叫沱巴，那地方李海从来没听说过。但是在文艺界、民间旅游组织那里，那地方非常著名。也正在此时李海从晚报上看到一篇介绍沱巴的文章，还有一组照片，李海不得不承认那地方很美。因为偏僻贫困，从前沱巴一直被藏在人们的注意之外。后来，仍旧是在晚报上，李海看到了将举办沱巴画展的消息――几个画家联合展出画沱巴的作品，有国画油画水彩画钢笔画等多个画种。文章还提到周小以的名字，说周小以是个后起之秀，画家们特邀她参展。
画展开幕这天，周海带着猴子来到展览馆，画展大幕开启前有一个简短的仪式，几位搞画展的画家胸前别着鲜花，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周小以也在这一排里，她站在最后，她化了淡妆面带微笑。李海承认，化妆后的周小以真的很漂亮。现场来了许多人，有政府官员文艺界人士，还有一些经过而停下脚步看热闹的闲人。主持人介绍画家，介绍到张大康时，李海热血就涌上来。原来是这个人给我戴的绿帽子，他心里狠狠地说。张大康相貌一般，不像他印象中艺术家都是那种秃顶长头发，或者大胡子，衣着自由散慢；张大康短头发，衣服勉强得体。身体上并没有散发出什么艺术的气质。猴子在一旁低声说，师母怎么会看上他呢？李海心里回答说，鬼迷心窍了呗！
仪式之后，几位画家立在大门两边客气地迎接参观者。李海和猴子最后一个进去，那时，画家们都不已在门口，他们陪要员们进去看画去了。人多屋子不大，人挤人，李海问猴子懂画不，猴子说，写生的懂点，抽象的不懂。这些画有一部分写生，有一部分把沱巴画陌生了。李海说你去过沱巴？猴子说，去过，这座城市喜欢玩的中青年都去过。那里山有大有小，小的很小，大的很大；沱巴河弯弯曲曲流经整个沱巴山区，滋润着那里的土地；除此还小溪纵横湖泊密布。有了水，山就美了。腹地还有许多天然池塘，池塘周围有树林，就像上次咱们从瑞士去德国路上见到的那样。李海回忆了一下，猴子指的是路经阿尔卑斯山，于是他就把沱巴想像成阿尔卑斯山山脚下的风景了。几天后到达沱巴他才发现，沱巴与阿尔卑斯山有着本质的区别。要员们像模像样地观看一圈，就离开了。
李海清楚，这些要员大多不懂艺术的，他们以官员的身份时常叶公好龙，然后又以官员的身份索取画作，再然后以官员的身份胡乱吹捧这些画家。画作的艺术价值，没有多少是真实的，都是炒作出来的。周小以陪画家走出大门时，李海和猴子仍然停留在周小以的画作前。她的画不是真正的沱巴山水，猴子认为。可能她的画功不到，不仅画得不像，更没有画出沱巴山水的神韵。不过，她学习画画才两个年头，这可以理解和原谅。在展厅的角落，有一些摄影作品，署名周小以。照片拍得倒还真实。猴子指着几幅摄影作品说，这，我去过，那，我也去过，还有那个池子，我们下去洗过澡。是夏天，水好清凉，下面有一些小鱼，它们在身边钻来钻去，还不时啄食我们的身子，痒痒的，好舒服。猴子压低声音附在李海的耳边说，一群小鱼啄食华生的鸡鸡，华生竟然射出了。猴子嘿嘿地笑个不停。李海说，太夸张了。猴子说，老师你可以去体验一下。据说，小鱼啄食身子可以治病。李海说，这个我信，小鱼们啄在身体穴位上，就能治病。
画展现场周小以没有看到李海和猴子，晚上她兴奋地说起画展的第一天。周小以挺能说，她以略为夸张的语气滔滔不绝地讲述画展的盛况。你应该去看看，她说，画展一共三天。你脑子里增加些艺术修养对搞科研有好处，艺术是相通的，自然科学也是艺术。
第二天，李海和猴子再次来到画展现场。前来观展的人比昨天少了些，屋子就空了许多。周小以仍旧处于兴奋状态，她热情地为每一个参展者介绍画作，为他们提供欣赏的方法。李海听着，觉得周小以很陌生，这些艺术方面的语言能够从她嘴里嘣出来，令他吃惊。也许，周小以真的有了艺术的修养。见到李海和猴子，周小以迎上前来与他们握手，说，感谢大驾光临！在一旁的张大康以为来了什么贵客，乐呵呵地凑上来。周小以向张大康介绍李海，说这是李海研究员和他的得力助手小名猴子。张大康伸出手来握住李海，说了一堆感谢的话。就在李海接受张大康感谢之际，周小以的照相机噼噼啪啪响了。看到闪光灯，张大康和李海政治家一样转过身面对镜头。然后，张大康站在中间、李海周小以站在左右拍了几张。几天后，李海怀揣着这张合影照片去到沱巴。
猴子有一台越野车，周末时他和所有年轻人一样喜欢开着车满世界跑。同在一个研究院甚至一个实验室，李海对猴子的业余生活一无所知。对于猴子，李海是满意的，当初猴子从他手上读完博士后，李海要求猴子留下来。猴子没有让李海失望，他科学钻研的精神及热情从来没减弱。早先李海以为猴子和自己一样只会工作不会玩，现在知道他也是个贪玩的人，心里不禁有些不快。李海这种不快还在于，他居然不知道猴子爱玩，或者猴子居然对他隐瞒了爱玩的事实。在李海看来，猴子应该是除了上班，业余时间也搞科研。李海主要研究电子元器件，他的成果转化成产品后，上天的神州飞船入地的钻探机器下海的轮船都离不开。在业界，李海名气不小。越野车行走在沱巴的乡村小路上，猴子连续地讲述他的每次沱巴之行。李海说，你不仅来过，还来过多次，我怎么就一点不知道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行”。车窗外风景极佳，这种自生自灭的原生态令人向往。李海欣赏过一会，眼睛还是闭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