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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俊荣让少红去给王教授送鹅肝酱,原本是看少红在家里呆着闷,让她去老师那里走动走动,没想到,少红会在王教授那里遇到前男友赵志强。

赵志强结婚多年,一直未有小孩,他老婆爱玩,怕辛苦,怕身体变形,不肯生。他自己则是不间断地在外面花天酒地,不间断地与这个那个女人逢场作戏。他老婆受够了他的胡来,自己也开始明目张胆地胡来。两个都胡来而且都是强势的人,肯定是无法长久在一起的,赵志强夫妇就是一例,他们离婚了。离了婚的赵志强摇身一变变成了钻石王老五。这些年来,他利用老婆家的财产为自己积聚了大量的金钱和人际关系,翅膀硬了。

少红去到教授家里时,赵志强已经在那里坐了一小时了。他本来是顺道路过教授家时来借点资料的,听说少红要来,就坐那里喝茶,不走了。王教授性格太好太随和,所以人们时常有种他会被学生欺负的错觉。少红一进门,猛地看到赵志强铁塔一样竖在自己眼前,吓了一大跳,心像被针刺中了一样痛了起来。随同少红前来的还有司机和保姆、两个小孩以及一大堆食物,少红急忙转身安置自己的随从们。少红原本打算在教授家里玩一整天,赵志强既然在这里,这一天的安排大概是要改一下了。这些年来,王教授和俊荣一家人,越来越像亲人,不是你来就是我往,小孩子都喊教授做爷爷。

教授见到小孩很开心,祖孙三个像小孩一样亲来亲去,疯成一团。教授越老越像小孩子,没一点儿正经。玩了一会,教授对少红说:“他们又长大了不少呢。家里有两个小孩,像有两个小太阳一样吧?”少红顿了顿,说:“噢,是,是的,是有两个小太阳。这两个太阳每天都把我烤得头皮发麻。”

这么多年过去了,少红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赵志强这个王八蛋,以为自己就算见到了也会把他当成空气,没想到一见面,还是乱了方寸,从见面的那一刻开始她心里就发堵,堵完之后开始憋闷。少红见赵志强没有离去的意思,就打算自己走人。她把教授叫到厨房,告诉他哪些是鹅肝酱,哪些是熟的鱼头,哪些是生的鱼头,哪些是生的食材,哪些要怎么吃,哪些要怎么储藏等等。她带了足够他们吃一天的熟食过来,现在只好把这些东西都急冻了。教授看着满屋子的食物很是为难,不知如何下手。他的保姆今天休息了,他一个人处理不了这些东西,他这一辈子过的都是远庖厨的生活,柴米油盐对他来说是不仁道的折磨。少红无法,一一把东西帮他分门别类放好。看到教授拢手站在那里,少红郁闷地说:“你也来帮忙啊大老爷!”教授站在那里看少红气冲冲地摆弄东西,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像个先知那样说:“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你解开了心结了,其实还是没有解开。你呀,其实也是个平凡的人。”少红白了教授一眼,小声说:“我是王母娘娘好不好?”

终于把食物摆弄妥当,少红说我们要回家了。说完,抬头看到赵志强傻里傻气地站在厨房门外。看样子,他站在那里有好一会了。少红想笑笑来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但她嘴角动了动却笑不出来。教授轻叹一口气说:“你们聊聊吧,我去跟小朋友们玩。”说完,咬着一根少红带来的胡萝卜离开了厨房。

“你没什么变化,”赵志强说,“你还是那么漂亮。”

少红看了赵志强一眼,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没有哼声。

赵志强也是经历过很多事的人,就算少红给他脸色他也还是气定神闲。他又说:“听说你现在是全市最火爆的鱼头火锅店的老板娘了。”少红还是没有说话,想走出去,但赵志强又像黑熊一样堵在门口。少红又给自己倒了杯水。赵志强说:“你已经喝了三杯水了,你还要喝吗?”少红哈的一声笑了起来。所有的恩怨似乎在这一声笑中冰雪消融,少红神奇地发现自己的心里突然阳光普照。少红便说:“你难道是想跟我说对不起?”“是的。”赵志强说。语气出奇的真诚。少红说:“对不起之类的话很多年前你已经说过了,我现在也不想再听了。如果没有别的事,请你让一让,我要出去,我要回家了。”赵志强说:“还是我走吧,我这样的坏人不应该再来打扰你们。”

教授拉着少红一起送赵志强到楼下。在楼下,赵志强说想搞个同学聚会,想在海天鱼头火锅店的其中一间分店里搞。少红想了想说:“聚会这种事情我不热衷,要搞你就搞吧,不要把我也拉扯进去,我也不会参加。”“你还在跟他计较。”教授说。少红看了教授一眼说:“王老师,我现在不仅是两个孩子的妈,还是九间鱼头火锅店的老板娘,生活充实得一塌糊涂,你说我会为了一个为了钱卖身的男人计较吗?”

少红的话刻薄、尖锐而且准确,把两个男人抢白得哑口无言。赵志强自觉无趣,告辞而去。

望着赵志强渐行渐远的身影,少红心酸得直想哭。师生两个站在芒果树下相对无言。两个七八岁的小孩踩着滑板由远而近。教授说:“我喜欢看到玩滑板的小孩,所以我决定送两块滑板给我的两个宝贝孙子。”少红笑笑说:“谢谢!”教授说:“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少红说:“一家人有什么好客气的,今天我给你拿了这么多吃的东西来,值老多钱了,你也没跟我客气。”

相互打趣了一轮,少红突然说:“王老师,谢谢你。”

教授说:“我不是说俊荣不好,不过,当初你说要嫁给他的时候,我的确是吓了一跳,以为你是赌气才这样做的,现在看来我当初的判断是错误的。”

“你当初的判断是错误的?亦即是说,你其实不想我嫁给俊荣?”

“我是觉得你不可能会嫁给俊荣。”

“那你当初为什么那么卖力地帮他灌我的迷魂汤?”

“我吃了他太多鱼头了。我被他的诚意感动了,觉得不帮他道义上说不过去。再说,他还是我的干儿子。我是先跟他一家人然后才跟你也一家人的。”

少红说:“你这个老同志,很坏。不过,现在还是有很多人怀疑我为了钱才嫁给一个卖鱼头的——包括我自己。不过我现在不怀疑自己了,我是纯洁的。”

教授说:“到了我这个年纪总算是弄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卖鱼头的能给一个女人的幸福不会比一个博士少。”

少红又说:“其实我应该感谢赵志强,尤其要感谢今天能再次见到他,是他让我明白到自己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幸福生活。”

教授转换了话题:“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你读了这么多年书,现在做个全职主妇,连鱼头店也不去管理,你真的甘心吗?”

少红笑笑说:“其实你早就应该问我这个问题了,我都奇怪你为什么一直都不问。如果我不想做主妇,自己开个公司,或者做个白领,或者帮俊荣管理几间分店什么的,都可以,不过,我不想那样,现在我只想在家里带小孩,我觉得在家里呆着很有满足感。”

教授笑着说:“嗯,家庭主妇其实也是一个职业。对了,志强今天等了你一个多小时。”

少红说:“要是知道他在等我,我会推迟两个小时来,等死他。”

“再等两个小时,你不是要存心把我饿晕吗?”教授说,“我现在饿得能生吃鱼头了。”

回到教授家里,鱼头火锅已经热气腾腾地燃烧起来了,连门外都能闻得到俊荣亲手调配的药材汤料的浓郁奇香,天麻、川芎、白纸、田七、红枣……教授说怪不得你们的生意这么好,你们的鱼头火锅像放了罂粟壳一样令人吃了上顿想下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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