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玩手机,从电话薄里的A字开头翻到Z字开头,再重新翻回去。有一个朋友告诉过我翻翻手机里电话薄有助于缓解紧张的情绪。后来我发现这对我很管用,看看自己究竟认识多少人,再想一想他们的五官,心情就会平静下来。若干天前,头儿笑嘻嘻地冲我说庙太小容不下我这尊大佛。我说不看僧面看看佛面吧。他耸耸肩表示没办法,他的头儿就常常那样做,也许是上行下效,我有时候对别人也会耸耸肩表示没办法。那天我从头儿的办公室走出来,就一直玩手机,从A翻到Z,再翻回去,一遍遍翻来翻去,想他们的脸,他们的笑容,有的人实在让我想不起来,而这些人往往是我身边熟悉的人,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我低着头走过一间间办公室,从一堆认识但不熟的同事中间穿过,在人事部门那里盖了一个红戳,向这个世界证明我被开除了。证明完毕就继续玩手机,我就是从那时候才发现这个办法对我很管用的,在以后的若干天里,心情一旦不好就摁手机上的上下键。摁来摁去那两个键跟得了白癜风一样。
半个小时前,我的女朋友说要跟我谈一谈,我告诉她:“不用谈了,我很快就找到工作了!”她说:“必须谈一谈,这跟另一个人有关。”我听到这话的时候,正走在阳光里,我的影子在柏油路上延伸,跳跃,扭曲。我说:“不是跟那个人再也不联系了吗?”她回答地很简洁说:“是另一个人!”我说:“求你了!”她说没办法,也许跟我的头儿一样在电话那头耸了耸肩。她最后说让我相信自己更要相信命运。我说狗日的命运,又说:“还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她说别说问一个就是一百个她也一一回答,不会嫌烦。我问:“在我之前你跟别人睡过觉吗?”她懵了,好久没说话,我以为她没听懂,就解释了一遍说:“我是不是你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她抽泣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我伤了她心,又说我当然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我问她初夜为什么没见红,她说:“你应该去问医生。”又说我真不是个男人,到分手的时候才发现我不是个东西。我最后说:“你离开我一定会后悔的!”她说绝不后悔就挂了电话。
有一个叫“蒸”的名字,我实在想不起来是谁,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认识的,但这个字赫然列在电话薄里。我发了个短信问是谁,半分钟过后那人回道:“你猜呢!”我偷偷一笑,就一屁股坐在了路边。几辆大卡车从我面前接连开过,一阵黄风席卷了我。在这个小城里,到处都能看到这样的卡车汹涌而来呼啸而去,我吐了口痰,清了清嗓子就把电话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