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
逆着光，伴着焦急的呼唤，男人的身影渐渐靠近。
“我在这儿。”莫非起身，不知为什么，她喉咙里已经堵堵的了，好想哭。
听到了女人的声音，庞晔临紧皱的眉头倏然松了下来，他释然地笑了笑，立马跑到了莫非的身边。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他喘着气，热热的，在四月的空气里竟还能结出白雾。
莫非一下子扑进了庞晔临的怀里，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对不起……对不起……”
“傻瓜，我没有怪你，只是下次再晚回家的话一定要和我打电话。”
莫非一怔。难道雪莉没跟他说案子没谈成的事么？
罢了，也好，明早再说吧。今天她真的累了。
“雪莉呢？”庞晔临张望着四下问道。
“她走了。”莫非答道，口吻酸酸的。
“哦，那我们也走吧。”庞晔临用手顺了顺和莫非的头发，然后搂起她朝着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等等。”莫非倔强地止住脚步，脚像是被钉在了地里不愿挪动一步。
庞晔临疑惑转身，看向她。
“在你看来雪莉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莫非问得认真，可庞晔临却把它当成了一句玩笑话。
“很美丽，有能力，又卖力。”他抬头看向被灯光照得雾蒙蒙的夜空，笑得明朗。
“哦。”莫非挤出一抹笑，勉强地应了一声，“是啊。”
“怎么了？突然问这个。”庞晔临重新挽起她的肩膀，带她一起向前走着。
“没什么，只是很好奇你对她的看法罢了。”
莫非的双耳将外界的吵杂屏蔽了，此时此刻她只能听见自己心底一声声的浅唱低吟。
美丽，能力，卖力……自己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呵。
他也这样觉得吧？
所以，他很喜欢她吧……
那她肚子里的孩子……
想到这里，莫非不禁打了个寒噤——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
她甩了甩头，倚进了男人的怀里，然后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想。
什么，都不想……
可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她唯有克制自己，不让呜咽的声音逸出喉咙。
好在这夜色够深沉，他看不到她的泪。
一方漆成粉红色的闺房，粉色的窗帘，粉色的床，粉色的壁灯。
凌晨三点，静谧到有些诡异。
忽有一道突兀的铃声响起，手机屏幕随即开始闪烁。
女人坐在床上，双眼呆呆地看着桌上那个发着光的东西，丝毫没有起身去接电话的意思。
铃声很固执的响了近一分钟，然后，静了下来。
这时女人才下了床慢慢走到了桌边，颤抖着手够过桌上的手机，然后按下了关机键。
看屏幕已经暗去，女人握着手机的手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指甲里没有血色，白的可怕。
下一刻，她把手机狠狠砸向了粉红的墙壁，然后“砰”的一声，手机摔成了几半，惨兮兮地躺在了地板上。
泪滑出眼角，女人抱着自己的双臂，顺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到了地上。
这样的夜，春天的夜，暖暖的，风却是凉的。
幽幽的呜咽声回响在凄凉里，格外的招人心碎。
是哀婉么？是悔恨么？还是，仅仅是害怕而已？
“咚咚咚”，门外有人敲门。
“菲菲，睡了吗？”
一听是莫悠的声音，菲菲赶紧起身，抹去了眼泪，走到门前开了房门。
“哥。”菲菲低声招呼了一声，“你怎么也没睡呢？”
“我刚在隔壁看工程指标呢，突然听见你房里传出一声响声，所以过来看看。”
菲菲低下头：“哦，没什么事。”
透过门缝，莫悠看到了与隔壁房间相连的那面墙壁的墙脚下的那片残骸，他很快猜出了发出那声响声的“元凶”。
“呵呵，又遇到不开心的事了？”莫悠疼溺地问道，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手机可没罪啊。”
“哥……”菲菲猛地抬起头，眼泪簌簌而落。
莫悠被妹妹突然落下的眼泪吓了一跳，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怎么了？”他问道。
“进来说。”菲菲一把拉起莫悠的手将他拖进了自己的房间。
然后，她探头看了看门外，在确定无人看到自己的举动后才又将门给轻轻地合了起来。
莫悠茫然地看着慌乱又神秘的菲菲，雾水灌满了整颗脑袋。
菲菲将门上了锁，转身后已是满脸泪水。她几步走到莫悠的面前，声泪俱下：“哥，这件事我只敢和你说，你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啊！”
“菲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别急，慢慢说。”莫悠将菲菲带到了床边，让她坐在床边，他自己则是站到了窗前。
菲菲抬头又低头，唇欲张又合，身体微微颤着，双手冰冷得泛出了暗紫色。
很少见到妹妹有这样狼狈的时候，莫悠断定这件事一定很严重，但他真的猜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到底在害怕什么犹豫什么。
“菲菲，有什么事就说吧，我不会和爸妈说的。”
“真的？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啊。”菲菲一激动，再次站起身来。
“嗯。”莫悠点了点头。
菲菲摇摇晃晃地来到了莫悠的面前，低下头细声道“哥，我……我好像怀孕了。”
闻此，，莫悠眼睛忽的睁大，惊得差一点大呼出声。
他冷静了片刻，沉声问道一脸泪水的菲菲：“确定吗？”
“这个没来那个。”
“这很正常啊。”
“可是……”黑暗的回忆再一次扑进菲菲的脑里，她痛苦抓起自己散乱的头发，闭着眼，拼命地甩头，“我用了验孕棒，上面是……是阳性。我怀孕了……呜呜呜……哥，怎么办！？”
“菲菲，你别这样！”莫悠立即抓住了菲菲，将她的手从她的头发上轻轻卸了下来，“你冷静点！现在，你把事情从头至尾、完完整整地和我说一遍，然后我和你再一起想办法。”
听了莫悠的话，菲菲静了下来，却仍在暗暗地抽泣。
突然，她抬起了泪眼，深吸几口气后幽幽开口：“哥，还记得年后我去庞晔临家住了几天吗？”
闻此，莫悠面色瞬间惨白，眼里泛出又惊又愤的神色：“是晔临？！”
“不不不，不是他！”菲菲摇头。
“那是谁啊？你快说啊！”
“是……一群流氓。”话一出口菲菲的眼泪再次决堤，“哥，你说我该怎么办？！是一群流氓啊，五六个，不，七八个……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几个！”
菲菲的手死死地抓在莫悠的衣袖上，两眼无助的看着眼前这个一脸震惊的男人。
“哥，你说话啊，你别不理我，我还怎么办？怎么办？！”不知怎么回事，也许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了，菲菲双腿一软，整个人便倒在了地上。
见状，失神的莫悠赶紧回过理智，将妹妹从地上扶起。
“还记得是哪些人吗？”莫悠面色凝重，沉沉问道。
“不记得，真不记得了！”菲菲急急摇着头，故意向自己的哥哥隐瞒了事实，“哥，求你！别去报复他们！我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因为金毛说过，要是自己再一次惹到了A区的兄弟，她就会死得很惨很惨的！她不要，不要再被人折磨一次！
“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你做了什么事惹到了那群混蛋？”莫悠握起拳头，愤愤地低吼了一声，满心烦乱地在屋里来回踱着步。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烦躁过！
菲菲眼色一暗，挣扎半天后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莫悠。
听罢妹妹的叙述，莫悠早已没有了知觉。
此刻他心底什么样的滋味都有，对菲菲的气和怜，对莫非的疼和爱，对那群流氓的愤和恨……
各种情绪纠结在了一起，像颗重弹残虐地投进他的脑里，轰得他完全懵了，竟在一时间作不出任何反应。
“哥，别去惹那群人了，算我求你了，好不好？”菲菲的眼睛红得惊心，压着嗓子哀求着哥哥。
莫悠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他愤愤撇开头，站起身来：“去把孩子打了。”
他最反对女人堕胎，她们肚子里的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可是，菲菲不让他去找那群混蛋为她肚子里的孩子负责，那还能怎么办呢？
“不行。”
“为什么？”莫悠被菲菲的回答惊住了，她竟然说“不行”？！
“啊！！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菲菲突然大声尖叫了起来。
“菲菲，你小声点！想把妈吵醒么？！”
闻此菲菲突然止住了叫声，硬是将自己激动的情绪压了下去。
可是，好像来不及了——
“菲菲，你半夜鬼叫什么呢？你爸一不在家你就发神经，吃错药啦？！”莫太太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门把发出急促的窸窣声，“哟，还锁了门了哈！？快给我开门！”
听到妈妈的声音，菲菲本就憔悴的脸突又白了几分，她抬起惊恐的眼睛看着莫悠，颤颤问道：“怎么办？”
眉心打起了结，莫悠看向房门的方向，片刻后，他迈步走了过去。
“哥！不要！”菲菲急得大叫出声。
门外，莫太太隐隐听到女儿叫了一声“哥”，心头火气又窜得更高了：“莫悠，你是不是也在里面？兄妹两个在里面做什么呢？！给我开门！快点！”
莫悠回头看了看菲菲，咬咬牙继续往前走。
见此，菲菲想要起身拦住他，可在使尽了全身力气之后也未能如愿。于是，她只能一遍遍地苦苦哀求：“不要开门，哥，不要开门！不要……”
然而……
门还是开了。
莫太太用力推开房门，对着门口的莫悠就是一巴掌：“翅膀长硬了想飞了是不是？我吼了那么久才来开门，两个人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妈，我和菲菲在谈事。”莫悠淡淡回道。
莫太太看了看儿子，不知何故，火气一下子被堵回了肚里，怎样都出不了口。于是她闷闷地看向倒在床上的菲菲，见她哭得稀里哗啦的，心头立即泛起了疑惑。
“莫悠，你和你妹妹谈的到底是什么事，她怎么哭得那么惨？”
“妈，进房再说。”莫悠将母亲拉进门里，然后又轻轻地关上了门。
“有什么事，说吧。”莫太太看向儿子。
莫悠深呼吸了一口，看了一眼菲菲。
“哥，不要说！求求你！”菲菲哭得好叫人心碎。
“你闭嘴，让你哥说！”莫太太瞪了女儿一眼，再次看向莫悠，“快说。”
“菲菲怀孕了。”
菲菲的心在一瞬间冷了下来，她的眼跟着丢了色彩，一脸讷然地看着房间的一角。
“啊？！”听到这个消息莫太太眼睛猛地睁大。
下一刻，她只觉得脑里一阵晕眩，差点昏了过去。
莫悠赶紧扶住她：“妈，你先别气，事情是这样的……”
他很有分寸地将菲菲遭到侮辱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莫太太一脸愤怒，愤然起身，冲到菲菲面前就给了她好几巴掌：“你丢不丢人？！你说你丢不丢人！”
“丢人……妈，我错了……”菲菲被母亲的几巴掌换回了神，止了很久的泪又一次喷涌了，“妈，你说怎么办？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打掉啊！”莫太太气得脸色通红，“难不成你还指望那些流氓中有哪个有良心的娶你回家啊！”
“不，妈，不要去找他们！”
“我才不去找呢！就算他们愿意要你我也不能让莫家的女儿嫁给个没出息的流氓啊！”莫太太斜眼睥着女儿，看她的表情像是恨不得能把菲菲给一口吞了，“你明天去做了这个孽种！趁孩子还没成型前，快去！”
“妈，不可以，不可以啊！”菲菲突然站起身来，一下子跪倒在母亲的跟前，“妈，医生说了，我不能再打胎了，不能了！不然我以后就再也怀不上孩子了！妈！”
“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早就堕过胎了？”
菲菲眼里带上悔恨之意，无力地低下了头，身体猛烈颤着。
莫太太瞠目结舌，一脸的不可置信，她身后站着的莫悠也是如此，错愕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不知如何反应。
“妈，我一年里已经流过三次了……医生说我子宫壁已经很薄，不能再做人流了，不然以后都不能怀孕了，怀上了也养不活……”菲菲长长的卷发凌乱地垂在脸侧，让她看起来更为狼狈。
女儿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尖刺刺在了自己的心头肉上，莫太太疼得快要忘呼吸了。她的脸因缺氧而憋出了可怕的红色，鲜少泛红的眼睛此时也泛出了隐隐的泪光。
“我真是造孽了，造孽了……”莫太太含含糊糊地咒骂着自己，“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我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菲菲，你告诉妈妈呀，你告诉妈妈呀！”
菲菲缓缓抬起头对上了母亲的泪眼，心为之一颤，便又狠狠地移开了实现。
“妈，我不孝，我对不起你！妈，对不起……”
莫悠轻轻叹了口气，不忍心再多看一眼，他悄悄退出了菲菲的房间，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像往常一样，每日早晨，他载着她一起来到了博思堂。
停了车，他和她并肩走着。
昨晚莫非睡得很不好，今早起来后眼下便多出了两圈黑影，心情不好，胃口就不好，现在她只觉得自己浑浑噩噩的，脑里乱作一团。
“对了，昨天急得都忘了问你正事。”
“嗯？”莫非赶紧收起忧郁之色，带上柔和的笑抬眼看向庞晔临。
“和XXX公司谈的案子成功了没？哈哈，一定成功了吧？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去么？”庞晔临突然笑得和抢到糖的孩子一般纯真，他看向莫非，“因为你以前不就是那家公司里的员工么？你对它的了解一定声誉博思堂里的任何一个人。我之所以没让雪莉事先告诉你，是因为怕你为此有所顾忌。怎样？你没让我失望吧？”
庞晔临说得越自信，莫非的心就越难过。她宁愿他一开始就将合作对象是XXX公司的事实告诉自己，这样她在见到裴洋后也许就不会那么惊讶了，也就不会那样失态搞砸了这次的案子。
想到这里，莫非停下了脚步，侧目看向庞晔临：“对不起，我把它搞砸了。”
庞晔临一怔，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前辈！”
这时，雪莉的声音从两人的背后响起。他和她同时转身，看向正在朝他俩靠近的女人。
“早，雪莉。”庞晔临淡淡打了声招呼，亲切却不亲昵。
莫非下意识地撇开视线，随后跟着道了声早安。
雪莉用小跑代替快走，赶到了两人的身前。她暗暗睥了一眼莫非，然后眯起媚人的凤眼冲庞晔临甜笑道：“前辈今天来得好早。”
“嗯。”庞晔临淡淡应道，“昨天的事似乎不怎么顺利？”
闻声，雪莉脸色一暗，点了点头，看起来有些委屈。
“正好，既然遇上了就一起去我办公室谈谈吧。”说罢，庞晔临转身走进了屋里。
莫非抬头，赶紧跟了上去。
谁知，就在莫非迈出脚步跨上台阶的那一刻，雪莉突然从后面大步赶了上来。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心，她伸出手重推了莫非一把。
有了空档，雪莉一侧身，抢先一步跟着庞晔临走进了门里。
然而，突然受到外力的莫非重心一个不稳，直直倒向了一边。
下一刻，腰部撞上了门侧的石狮雕像上，一阵剧痛，莫非瞬间失了所有的力气，无力地瘫坐在冰凉的石阶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