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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受伤

同样的花厅里,小姨哭得梨花带雨,任大家怎么劝也止不住。原来,姨丈他们从京城搬到江南城,是为了躲避仇家,她和杨凡先行,留下丈夫打典剩下的事情。说好了,一家人在沐府会回,谁料到世事多变,姨丈惨死在贼人刀下……

对于小姨这样温良的女人来说,丈夫就是她的天,现在天塌了下来,也就失去了今生的依靠。哭得这样伤心,或许更多的是对于未来的迷茫……

“小妹,以后你和凡儿就住在沐府,我们会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

沐夫人拿出帕子擦拭眼角的泪,云儿从小就娇生惯养,从来没吃过什么苦,如今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也只有她这个做姐姐的多加看顾了。

“姐姐,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在场之人看到这种情形无不辛酸动容,眼光触及杨凡,却见他一声不吭,只是倔强地紧抿着薄唇,一脸淡漠的表情。这个人,死了爹,难道一滴眼泪都不会流么?

日子总要过下去,我对这个表哥的印象从最初的傲慢无理,到现在又多加了一条……冷血无情,没心没肺。

沐府的藏书楼,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之一,里面堆积着几万册书籍,有一半的书都沾满了厚厚的灰尘。沐家重武,这些祖上流传下来的珍宝,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无用的纸张。这个地方,经过了时间的淘洗,只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却给我一种静谧而厚重的感觉。每个月我至少有十天会出现在这里,每次呆上一两个时辰,不管是看书还是睡觉,都是心灵放松的最好方法。

这个供我躲藏的秘密之地,只有四侍知道,就连爹娘也以为我不喜欢读书,旁人自然也这么认为。

阳光从楼顶的天窗透射进来,细细碎碎的光影洒在书皮上,我躺在贵妃椅上懒懒地翻看一本诗集。这张椅子,可是我让四侍特别偷运过来的,最适合躺在上面小憩。看着看着,眼皮沉重了起来,午后的暖阳总是让人昏昏欲睡……

偏偏,就是有人喜欢扰人清梦,一阵低低的啜泣声从某个书架后面传来,那种哽咽的憋屈的哭法,让我这个听的人都替他辛苦。有什么伤心难过的事情,就大哭一场嘛,这个时候还要什么面子?

本来不想管,可是这都半个时辰了,抽噎声还是不停,我放下手里诗集,朝着声音来源处走去。我倒是想看看,这谁啊,这么能哭!我不过是想睡个午觉,你就不能到别的地方哭么?

两排书架之间,光线影影绰绰,那人听到脚步声吃惊地抬起头来,我看到了一双比兔子还红的眼睛。一个最不可能的人,我以为自己眼花,眨了一下之后,人影还是没有消失……杨凡?

只是一瞬间的脆弱,下一刻,我看他像变脸一样把自己全副武装了起来,真是个不坦白的家伙。虽然我承认自己个性恶劣,但落井下石这种事情还是做不来,装作什么一也没看到,我决定继续回去假寐。

“喂,你……”

杨凡看着转身离去的身影,心情有些复杂,他本以为这个赖皮鬼会趁机嘲笑一番,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干脆地走开了。抹了把脸,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可笑,反正已经被瞧见,那也就没什么可掩藏的。起身,挨着书架搜寻,一把超大型躺椅摆放在窗前,上面还铺着厚厚的软垫,某人正懒洋洋地闭目养神。

椅子脚一本厚书静静地躺着,他的眉毛高高挑起,传闻里不学无术目不识丁的表弟,出现在这里本就让人觉得突兀,看书就更不可能了……为了验证心中疑惑,他弯腰捡起那本“证据”,略带讥讽地道:“想不到,沐四少居然喜欢这种诗集!”

糟了,一时大意,居然忘记收起来了。都是刚才他的样子太过可怜,才让我松懈了防备。这个讨厌鬼,好心放过他,这人偏来招惹我。

“我怎么可能看那种玩意儿?可能是我二哥,他不小心丢在这儿的……”

坚决不承认,反正他也没有任何证据。哈,沐若阳的确常常来藏书楼,可是那个怪胎向来只对四书五经感兴趣,从来不会伫足这个角落。我们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当然前提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我会来。

可恶,又是那种盯死毒蛇七寸的眼神,看到他目光在我的宝贝椅子上梭巡,这辩解的话实在无法自圆其说。他要是敢说出来的话,我就……

瑶鼻微皱,红唇嘟得高高的,还有那不服输的倔强表情,杨凡突然觉得自己这个表弟也没那么讨厌。反而,还有些可爱……或许这个才是最真实的他,之前自己所看到的小混混,不过是一种假象?

“好啦,我承认是我的,可以了吧?”

哼,死杨凡,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为什么?”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我要不要装作听不懂?今天遇到这个瘟神,算我倒霉!

“不为什么,今天你就当在书楼里没见过我,知不知道?”

恶狠狠的威胁,大有不答应就掐死他的表情,杨凡默不作声,只以一种莫测高深的神情注视着眼前的人,想要探清楚这张漂亮脸孔下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否则,我就把你在这儿偷哭的事情讲出去。嗯,第一个要不要告诉小姨?”

果然,杨凡的脸由红转白又变青,死要面子就是他最大的弱点。还有,他绝不会让我那美若天仙的小姨再次哭得梨花带雨……

“我答应你!”

杨凡咬牙切齿的回答,刚才升起的一点点好感立刻化为乌有,这赖皮鬼哪里可爱了?他还是那个不折不扣的小混混!

解决了问题,心情好好,少爷我继续躺在宝贝椅子上晒太阳。至于那要在我身上瞪出一个窟窿的“火热”眼神……忽视,彻底的忽视!

江南城街道,酒楼林立,商铺成排,但凡是有些声名的店家,我都了如指掌。东湖居的笔墨,太白楼的点心,天禄坊的桃花酿,针巧阁的女红……只是有我四少出现的地方,大家最常见的却是一副苦瓜脸。不是我买东西不给钱,而是我太会杀价,这一点儿完全遗传了我娘的经商天分,常常让那些卖家叫苦不迭。不会赔钱,却也赚不了什么钱,不卖吧,又得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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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亚军,现为北京武警总部某文学杂志主编。著有长篇小说伪生活等六部,小说集硬雪、驮水的日子等七部。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第十一届庄重文文学奖,《小说选刊》《中国作家》和《上海文学》等刊物奖,入选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