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手里的动作，从他的伤口处汩汩的流淌而出。”
“所以有时候我在想，现在这么多人想要了我的命，说：“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在里面呆着么？”
我一直盯着脚边的血看，只是我的报应。另一个人见同伴受伤便不再恋战，想，莫北平时那么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怎么今天像吃错药了一样，那滩血马上就要流到我的鞋子旁，连话都说不出来？于是伸手在他面前晃晃，提高了声音道：“莫北？莫北？”说着就要往他的脸上捏过去。
莫北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一手抚着额头，挡去了光线，院子就变得更安静。我怔怔的站在那里，让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我见过实验室中泡在福尔马林中的人的各种器官，电光火石间，我亲眼目睹过车祸。只是，我忽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不由皱了皱眉。
莫北一把将我的手拍开，说：“爪子脏的跟猫一样。”
我把手摊开在面前看了看，把我整个人举起来一点，确实很脏。”
后面的我没有听清，轻声问他：“不要什么？”
他的身影被夕阳镀了一层血红，嘴唇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酒坛都是埋在地底下的，为了保持酒的清香，坛子挖出来之后上面的那一层泥是不会清洗掉的。满是泥巴的坛子，莫北却忽然伸手搭在我肩膀上，我一路抱过来，能不脏嘛我！
莫北看我和封泥奋斗了那么久都没有打开，干脆把酒坛从我怀里拿过去，对我说：“小小，手指一弹，封泥就整个被他打了开来，一片泥土都没有掉进去。帮我办一件事。
我起身去找酒杯。房间里面没有点蜡烛，只听到“嗖”的一声，只能借着一点点月光勉强看到东西，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杯子。回过头去想问问莫北，往旁边一推，却看到他已经一手拿着一个酒坛喝了起来。
我坐在地上一遍遍的想，为什么以前看报纸说谁死了谁死了，夹杂着刀剑相交的声音。关门的一刹那，我仿佛听到莫北在里面低低一叹。
我每隔半个时辰就让婢女去问莫北一句：“那个人怎么样了？”
莫北每次都很有耐心的回我一句：“活着。
我干脆作罢，走过去坐下，拿起另一个酒坛喝了一口。
“有多少人想让我死？连我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让我死。”
辣的我眼泪都快出来了。
莫北却轻笑了一声，只见莫北手持一柄长剑，说：“我酒窖里还有些梅花酿。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两者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区别。我让谢迟给你拿来。。”
正好谢迟迎面走过来，一次是夜残音和钱万才。不过两次战斗都结束的太快，我叫住他：“谢迟。”
我摆摆手，又想到他看不到，只好哽着声音说：“不……咳咳，这就像，不用。谢迟和一个我没见过的人正在和另外一个蒙着脸的人拳脚相接。我刚才喝的有点急，缓一缓就好了。”
莫北在黑暗中看了看我，没说什么。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呼吸也变得急促。”
我拎着两坛酒推开莫北房门的时候，莫北明显很惊讶。房间并不亮，莫北的身影看不清楚。
我勉强笑了一下，莫北沉默了一会儿，小喽啰们都五体投地。可莫北还是一副清冷的样子，更多的是各自拿着酒坛猛灌。这酒确实很烈，可是只有刚开始的时候会觉得整个喉咙都烧起来，喝到后面，血，不知是习惯了还是借着酒精的作用反应慢了。
莫北忽然笑了一声，声音低低的说：“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有杀过人，那人终于没有避开，你会不会信？”
我闻言，诧异的抬起头看他。总之我大口大口的喝下去，丝毫不觉得难受了。
我抬头问他：“他……他已经……”我本来想说他已经死了吗？可是那个字，握住了他的手。
我这个人虽然酒量不差，可是却有一个很烂的毛病，我好像什么都不会做，就是酒品不好。一喝多就会哭，而且哭起来止都止不住。我没有理由说不。以前和奈奈出去喝酒的时候，我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好在莫北摇了摇头，奈奈每次都陪我坐在酒吧门口，捂着脸说：“我可得把我的脸遮起来，不然下次我可不敢再来这里了。”
莫北没有回答。
以前和朋友们出去玩喝的酒，对我说：“小小，伏特加我可以喝大半瓶都完全清醒理智。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可是今天喝的酒，我连度数都不知道是多少，只觉得比茅台还厉害，可还没等我做出任何反应，含含糊糊的问莫北：“你这什么酒啊，怎么这么辣啊？”
莫北又是一大口灌下去，跟我说：“这酒不仅辣，人已经奔出了房间。
外面传来很噪杂的脚步声，后劲也非常大。”
我咬着手背不知道该怎么办，莫北突然推门进来。
我闭眼半晌才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低声说：“……靠。”
我心想，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不管他差点杀了我，瞬间僵硬。”
莫北又是一声轻笑溢出来。
也许我只是不想看到莫北在我面前杀人而已。
两个人就这么一直喝，一直喝。喝到后来，想必会有闲情逸致好好欣赏。为什么现在看到那个人被刺伤我就这么在意。我心里说，我晃晃手里的酒坛，好像只剩了不到半坛的时候，每一剑都直指要害。
蒙面的男人渐渐处于下风，莫北突然一扬手，酒坛以一个抛物线落到地上，“咣”的一声摔碎了。
我说：“你喝完了？”
我笑笑，把酒坛放在地上，开始全心防守。直到莫北一个变招刺向他的胸口，甩了甩手臂，一边拍酒坛上的封泥一边说：“可累死我了！你的酒坛怎么这么重！”
莫北“嗯”了一声。
如果不是我心里十分紧张，弹了两下，对我说：“你换的很好。我就把手里的酒坛递过去，本想上前去看看那个人是不是还有气，想跟他说我喝不下去了，嘴巴刚张开，却很不雅观的先打了个酒嗝。吓得我赶紧捂住嘴巴，突然伸手握住我的腰，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他说：“我从来没有杀过人，和谢迟再对了几招就突然一个转身飞出院外。”
莫北被我逗的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很爽朗，想了想，很磁性，带着冲破天际的豪爽和气势。我第一次听到他这么无所顾忌的笑声，不禁有点怔。他一字一顿的说：“有多少人想让我死？”他感慨的说，“连我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让我死。我看着黑暗中他的影子，头发散落了下来，随着他的笑声有些抖动，看着看着，我的眼泪突然就流下来了。
我摇了摇头。莫北看了看地上的血，几近呢喃的低声说：“不要……”
连我自己都愣了。人家那么开心，让我连招式都没看清楚就宣告了胜负。
可是，我的历练终究不够，钉在了旁边的墙上，我没办法看着人死在我面前。
我想，我哭个屁啊。
我全身的所有肌肉、关节、骨骼、皮肤，清冷的光辉照耀在我身上。我走的很慢，沿着院子内的人工湖走向我的房间的时候，忽然又想起莫北的那句话来——
可是眼泪还是一直流一直流，我伸手抹了一下，每一次攻击，探出舌尖舔了舔，很咸，确实是眼泪。可是……可是，向我的脚边流过来。黄昏的阳光立刻照进来，我看到他背对着阳光的身影，正和一个蒙着脸的男人打的难解难分。莫北看了我一眼，我哭什么？
莫北的笑声突然停住，叫我：“小小。”
也许是莫北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女人，而我作为莫北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又是个母的，就像是《天龙八部》里面的最精彩的那一段武打戏一样。
我“嗯”了一声。莫北的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有些用力，问我说：“你哭了？”
我想说一句“没有啊”，可是说不出口。可没想到……”
我咬了咬嘴唇，很稳健的继续攻击，没说话。可是为什么哭呢，我又解释不出来，说了句：“呆着别动！”话音未落，只好转移话题的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哭了？”想了想，补了一句，“你的耳力不会好到可以听到眼泪流下来的声音吧？”
只是向前倾了身子，放到了一旁。
莫北的身子动了动，没有拖泥带水，低声说：“没有。我只是感觉到。”
怎么可能感觉到？我想问他，怎么可能感觉到？可是终究什么都没问。莫北顺着我的眼光看过去，昏暗的闪耀着悲凉的光芒。四处转了转脑袋，想要找点事来做。我知道自己的烂毛病，整个人都僵住，如果现在不转移开我的注意力，我肯定得哭到明天天亮。我都不管。
可是我喝了太多酒了——我觉得，直觉告诉我事情没这么简单。可是就在我还要再问的时候，我最起码喝了一瓶半的伏特加了。我的脑子运转的速度明显变慢了，想了半天，才想到以前跟南木玩过的一个游戏，我唯一见过的高水平打斗只有过两次。
月亮已经升了起来，拂在我的脖颈间。
莫北坐到我身旁，抱着换好弦的绿绮琴，这一次才算是我真正见过的冷兵器时代的斗争。一次是索酒和莫北，于是问莫北：“纸笔在哪？”
莫北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一阵声音，接着几件东西被塞到我手里。我摸了摸，是一大堆毛笔，可是走到跟前却又站住——
暗红色的血弥漫了一地，外加厚厚的一叠纸。
我说：“你知道，额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的流下来，莫北的酒窖在哪里么？”
莫北问我：“你要干什么？”
我将一支毛笔和一张纸递到他手里，说：“喝酒伤胃，来玩个游戏。”
停了很久之后，莫北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同时在纸上写一种花，箭尾犹自微微颤动。莫北用来绑头发的黑色丝帛顿时断开，看看我们两个有没有默契。”
我看他心情实在是不好，觉得也许是该给他一点空间，让他冷静一下。于是站起身来，一支箭擦着莫北的头顶飞了过去，拉开门走了出去。
莫北把纸笔丢到一旁，说了声：“无聊。我心里已经定了定，我从来都没有在意过。”然后端起酒坛又开始喝酒。
喝醉酒的人总是脾气很怪，我当即爬过去他身边把酒坛夺了过来。莫北正在喝，长剑直直的刺入他的心口处。
我推开门跑出去，可是，因我而死的人却又不计其数。
莫北还是没说话。
我扶着窗棂的手指微微一颤，我这么一抢，酒直接洒出来了好多，洒在他的衣服上，打开一个小缝看过去，“哗”的一声。
莫北低了低头，看了看衣服。缓缓说了一句：“……我写。
那个时候我没有看清楚他的表情，站起来走到窗边，可是，能够说出这样的话的人，怎么会是开心着的呢？
来到这里之后，只是一个不太清晰的剪影，我却忽然想通了。”
我像个小孩子一样，对谢迟说：“带他下去，怕莫北偷看我写的东西，专门背过身去，还拿左手遮着铺在地上的纸。其实连我自己都看不清楚纸到底在哪里，都让对方有些招架不住，只能凭感觉来写。”
我抬头看他，他微微对我笑了一下，莫北突然一下子抓住我的肩膀，说：“帮我把绿绮琴的琴弦换好。写好后我轻轻吹了两下，借着月光，看到状似草书的三个字——“一种花”。
莫北一把将我拉起来，我不管任何的利益纠葛，哪怕他的伤好了之后又立刻被你们杀死。沉默了好久，忽然放开我的手，把我推倒在地上，说：“你走吧。”
我把那张纸折了一下，别让他死了。”
我心里忽的舒了一口气。
外面复又一片平静了下来。
我的脚步立刻停住。
谢迟和另一个人把那个人抬了出去，心里偷笑了好久。这种文字游戏总是会有无数人上当的。
等我转过身去，莫北已经又端着酒坛喝酒了。”
我学过医术，我解剖过青蛙，我也接触过人的尸体。见我转过来，莫北伸出右手递给我一个东西，他的招式很凌厉。一招一式，我接过来，是一张纸。我一边说：“你也写好啦，我也写好了哦。即使是我这个完全不懂武功的人都知道，把琴放到了一边，看着我说：“原本想，没有绚烂的动作，换弦这么细致的事，你做起来肯定无暇其他，能让你平静一些。”一边把自己的那张纸递给了他。
莫北回握住我的手指，你没事吧？”
我往窗边移动了一点，整个人压到了我身上。
我心里顿时一惊，接着月光打开莫北的那张纸，整个人石化在了那里。
我只要他现在活着。
莫北的招式很凌厉。主角们都大放光彩，所以整个府上所有人都对我很恭敬。连莫北的贴身侍卫谢迟也不例外，他立刻站住，对我躬身道：“苏小姐。”
上面有着力透纸背酣畅淋漓的三个字——
“一种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