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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外祖父李玉楼的故事

我一直试图给我的外祖父画像。

但是,外祖父没有留下任何画像。一直到很多年后,我在一个很小的档案馆里,查到了几张照片的合影。一张是盐业公司董事会大会合影,一张是当年的募集军饷出资人合影,再有一张是江淮银行搬迁时的照片,他有一个侧影。因为是历史档案照片,年代久远,加上保存得不好,所以,照片上的人物很模糊(原本人像就很小,只有黄豆粒一般大)。我看上面的人,都有着那个时代的人的固有特征:衣着简陋,古朴,表情茫然,目光呆滞。他们大多穿着长袍马褂,头戴瓜皮帽。偶尔也有光着脑袋,或是梳着分头的(在那个年头,这可能算得上很时髦了)。其实也难怪他们表情僵硬,那个年代的人,可能把拍集体照,当成一件很严肃的事。毕竟那个年代能拍照的,都不是一般的民众。尽管有三张合影,我还是没能把外祖父认出来。这让我内心很愧疚。据母亲说,她的父亲是个长相很好的男人,身材高大,仪表堂堂。穿着长袍马褂,头戴礼帽,手里拖着一根黑漆的“文明棍”。

我外祖父的大名叫李玉楼。

对我而言,他也就是一个概念而已。

关于他的一生,其实婚姻关系在他的人生里起了某种决定性的作用。它是一种命运的转折,我从没见过这样明显的。他和我外婆的婚姻,我想大概是没什么新鲜的。旧式婚姻,都差不多。对于一般的家庭来说,也许婚姻就是互相艰难地解决糊口问题。但是,对我外祖父显然不是。

他一定是有不满足的。

我母亲说,她的母亲是个慢性子的人,做事说话,都是慢吞吞的。她中等的身材,脸上有些浅浅的麻,是小时候得天花留下来的。好在她皮肤很白,那点浅浅的麻点,几乎看不出来。可是呢,外祖父未必就不计较。据说外祖父在她进门前,并不知道她是麻子。当初相亲时,只是远远地瞄了一眼,感觉还不错。而这门亲事,当时是他的父亲定下的(父母定下的婚姻,子女是只有服从的份)。即使是新婚的晚上,外祖父也没能看出来。我想那时候,外祖父的家里,也没电灯的。母亲告诉我,她长到五、六岁的时候,去县里的镇上,才看过电灯。电灯自然是奇妙的。她当时一直也没想明白,圆圆玻璃泡里的东西,怎么会发出那么亮的光来,就像一个小太阳一样。

第二天早晨,外祖父看到了一夜缠绵过后的妻子的面容,心里略略有些不快。在以后的几年里,他们共同生儿育女。但是,他并没因此而变得释然。相反,他变得越来越介意了。婚姻生活越是平淡,人们就越是计较现有的婚姻。所以,他后来娶二房,也就是迟早的事情了。再说,像他那样的有钱人,如果不娶个三、四房太太,简直就有点不像话。人们会认为他的太太把他管束得太紧。而一个女人如果对自己的丈夫管束得太紧,是有违妇德的。因此,事实上他娶二房在我的外祖母那里,没有遇到任何的阻力。

有钱男人娶几房女人,是一种惯例。

违反惯例,其实就是违反道德。

他娶小,其实无关于道德,也无关于香火的传承。甚至可以说,也无关于他男人本性。他其实是借着这样的一个机会,显示他的主权。在他的父母面前,他很长时间就是俯首帖耳,惟命是从。虽然他一直是在家里掌舵的,但是,在礼节上却仍然是不敢越雷池半步。他一直在忍隐。到了遇见陈美莲的时候,他才决定要试探一下。其实,只是试探一下,没想到却遇到那样激烈的反弹。激烈的反弹,也激发起了他昂扬的斗志。他想不通他为整个家庭操劳,心力交瘁,为什么他们还要对他这样的苛刻。他平时受够了家里的气。各种矛盾,都堆积到他的这里。他做的,全是棘手的事。他任劳任怨,没有抱怨过一次。为什么家人就不能理解他呢?

当然,这只是我后来的想像。但是,这样的想像在我看来,其实是比较合理的。因为据说外祖父当初把陈美莲带回来的时候,并没有打定主意要娶她。他对她并不了解。她只是他在路上“捡”来的。陈美莲倒也不隐瞒她这样的历史。后来每每说起来这段“被捡”的经历,都要对我的外祖父充满了感激。

陈美莲漂亮得就像是一朵花。

具体怎么个漂亮法,我是见不到的,听到的只是描述。但我能想像到她的漂亮。她肯定是漂亮的,否则也不会有那样的坎坷。既然是漂亮姑娘,免不了就要生事。穷人家的漂亮姑娘,还特别招人眼。一方面当然是由于人们惊讶于贫家出美女,另一方面则是富裕有钱人家的姑娘不会为了生计,经常出来抛头露面的。陈美莲是必须要抛头露面的。她从十二岁开始就帮家里干活了,有时到集镇上买卖米糠,或者是买些灯油。她那样的年轻俏模样,一下子就抓住了人的眼光。不管是多么穷困的年代,人们对美,从来就没失去过兴趣,我想。

陈美莲的漂亮,引起了一般男女老少的注意,也引起了一些土匪的注意。正像俗语说的,不怕贼知道,就怕贼惦记。她这样的漂亮,早晚有一天会出事。事实上,她长到十五岁的时候,她的父母就已经开始为她担心了,恨不得立马就把她找一户老实人家嫁掉。但是,抬眼望去,真要找个合适的,村里村外还真的没有很合适的。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哪能轻易就出手呢?急是急,事到临头的了,到底是不舍的。

母亲说,陈美莲对她父母的态度,心里明镜似的。她是一个聪明人,精灵古怪的。她心里有自己的主意。她偷偷地好上了一个人,一个年轻小伙子。那个小伙子也是长得精明乖巧的,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他剃着个光头,瓦青锃亮的。她是在赶集的时候碰上他的。回来的路上,黄河发了大水,原来的一条小路淹没了,陈美莲正在为难,他赶上来,就抱着她过了河。小伙子捧着她的时候,四目相对,彼此就生了情。其实他们当时在集市上相遇,就对上眼了,只是没有说话。陈美莲并不知道那个小伙子,也是一个土匪。

年轻小伙子是姓赵,长得虽然好,但在土匪帮里,却是最小的喽罗(所谓最小,也就是指跑个腿,或者是踩点望风什么的。他倒是从来也没有干过杀人的勾当)。陈美莲是不顾的。两个相好了,有一天约了就决定私奔。指望明媒正娶是不可能的。他干脆要么是个土匪头子,倒也算了。只是一个小喽罗,家里人怎么可能同意呢?

两个年轻人真的逃了,在一个漆黑的晚上。小伙子也没把她带回自己的土匪巢。他知道他不能带。他没这样的权力。在那里,他只是一个受支配的角色。如果不是她,他可能还会在那个土匪窝里混下去。虽然那是一个很不光彩的地方,但是,他要活命啊。况且,当土匪也有一个好处,就是自己家的人,再也不受骚扰的。那个小伙子带着陈美莲想逃得远远的,逃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然后开荒种地,生儿育女。--那个年代没有户籍的限制,迁徙是自由的,困难在于如何扎根,如何盖房子生活。再怎么逃,也得是到有人烟的地方才行,没有房子也得要搭个棚子,没有床,得要有被子。还得有锅,有灶。他们不可能像原始人那样生活。原始人身上是有毛的,能御寒,能防蚊虫叮咬;可以捕猎,可以吃生肉。他们不行。所以,幸福和甜蜜就变得非常的短暂。在外面漂泊了半年多时间,他们差不多成了乞丐。可是,那样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乞丐是最没前途的一份职业。因为大多数人家,都没饭吃,谁会做施舍呢?有意思的是,在三百多地里的地方,他们在一个集市上被过去的同伙看见了。那个同伙是个小头目,就揪住了小赵不放。他劝小赵跟他回去。他说老大曾经很生气,现在的老大气消了。他说,弟兄们其实都很挂念他。想念他什么呢?想念他过去好受他们支使。

小伙子心里全明白,但还是经不住人劝。一劝,心里就动摇了。主要也是在外面的日子不好过,漂泊动荡,吃了很多的辛苦艰难。他觉得挺对不住陈美莲的,也有心想她安定下来,过几天踏实的日子。人是容易在困难的时候,产生很多幻想的。越是困难,幻想就越美好。陈美莲呢,那时候肯定也是想安顿下来了,所以也没反对。她没有想到,在一群强盗里,她一个年轻女人,能做些什么。

回到了土匪的队伍里,陈美莲就和姓赵的小伙子分开了。他们是不想分的,可是,在那样的环境里,谁会允许他们生活在一起呢?姓赵的被发配到了马房,喂马;陈美莲则被安排到了伙房里,做饭。到了晚上,她则和二头领的一个乡下媳妇住在一起。那个乡下媳妇是个胖胖的,脸红红的(像似天天喝酒的样),大屁股。她是个没心计的女人。她跟了二头领已经好些年了。二头领后来在外面的一个村子里有了相好,是个寡妇,她也无可奈何。显然,那个寡妇比她漂亮,比她风骚。最近五年来,她守的是活寡,比那个寡妇更像一个寡妇。“你在这里,一定没有好日子过。”她这样对陈美莲说。在她眼里,这里的男人们没一个是好东西。陈美莲这样漂亮,她认为她早晚有一天,要落到别人的手里。“这里的男人,都是狼。一个比一个骚。”

陈美莲其实自己心里也开始明白了,她和小赵是好不成了。她发现大头领的目光有时会在她身上打转。大头领很严肃,在众人面前一点也不露声色。可是,陈美莲是女人,她心里懂得男人的想法。她那个时候,就有点可怜小赵了。因为她亲眼看到小赵在这个土匪窝里,是怎样的一种境况。他一点也没有原来的神气了。他变得很胆怯,是个人人可以欺负的角色。他们俩不要说在一起过夜了,平时就连在一起的说话的机会都少。有次小赵偷偷摸摸找到她,提议她和他一起逃走。陈美莲没有接受他这样的建议。他们能逃到哪呢?她不相信他能够带领她过上多好的日子。她不想再漂泊了。她不同意,他就哭了。他哭得很伤心。女人到底是女人,见不得男人的眼泪。其实他那样哭,让她更加觉得他不太像个男人。但细想想,他的确也不能和那些土匪比。陈美莲在他的眼泪面前,软了心,两人就约好了某天夜里逃走。可是,左等右等,总不见机会。一直到了半年后,秋天了,终于有了机会,两人在半夜的时候就逃了。

他们当然逃不掉。他们才逃出十多里地,就被人发现了。土匪们是骑着马追他们。陈美莲记得那个晚上月明风清的,四下里很明亮。他们是在空地上跑的,眼前和身后都是大片的盐碱地。盐碱在地上结得很厚,就像是下了一层很厚的霜,在月光下分外明亮。即使是一些纵横交错的小沟渠,也是干涸的,里面同样泛着白色的盐霜。空旷的平原上,几乎看不到任何障碍物,只有一些低矮的蒿草。这些蒿草一丛丛地,就像是一只只温顺的绵羊。他们的足音,把夜晚的大地敲得很响。除了他们的脚步声,整个世界都是寂静的。所以,当他们后来听到后面传来的声音时,马上就感觉到了不妙。急促凌乱的马蹄声越来越响,跳跃闪动的火把也越来越近,而他们自己的步子却越来越小,双膝软得不行。他们想迅速地找到一个地方隐蔽起来,可是,他们就像是两只疲惫的在平地上奔跑的兔子,老鹰高高在上,他们根本无处可藏。

小赵是知道这事的后果的。所以,后来当他们逃到黄河(这里多次提到的黄河,只是黄河的一个支流故道)边的时候,他一头就跳进了黄河里。虽然才是秋天,但是半夜的河水却是冰冷的。跳进了河里,还是被捉了上来。被捉了回去以后,土匪头子都没来得及要处罚他,自己就病倒了。据说只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死了。陈美莲成了一个年轻的寡妇。既然成了寡妇了,那别人对她的态度就不一样了。她成了一个没主儿的人。没有了主儿,当然就可以再发配。

老大自然是老大。

老大出于对小赵的往日情份上,照顾她,把她收纳在自己的房里。当老大,不但要讲义气,有时也还得有一副菩萨心肠(这种情况当然很少)。陈美莲对老大倒也没有特别的反感。到了那样的一个份上,她反感甚至是反抗,都是徒劳的。再说,老大对她真的不错。

头目越是恩爱她,陈美莲的日子越不好过。不仅老大的女人恨她,别的土匪其实在心里也是恨她的。因为有她的存在,老大明显就懒散了,打家劫舍的不如过去有劲头了。老大把拦路杀人抢财的干劲,统统使到床上去了。因为没有打家劫舍的干劲,手下的弟兄们手里就没有活钱,肚里就没有油水。肚子里没有了油水,自然也就填进了许多的怨气。他们的火不能发向老大,只能转移到她的身上。他们和老大的压寨夫人一起,向老大施压。老大当然是舍不得放弃她的。否则,他算什么老大?老大玩个女人,他们还用眼红?老大当然怒火冲天。几番回合下来,两下都闹得不开心。

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到底能袒护到多大的份上呢?在他的权力范围之内,估计他一定是会努力的。因为,那事关他的尊严。可是,如果他的尊严也受到了挑战呢?并且有可能威风扫地呢?甚至,他的权力可能不保呢?他的态度可能就会产生变化。

相比而言,我外祖父在这个问题,虽然遭遇到激烈的反对,但是,反对他的人毕竟不是一群土匪。他的反对者,其实没有别人,就是他的父母。他的父母倒是并不反对他讨二房。他们只是不希望他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很长时间以来,他们从没有听他表达过,要再娶一房。如果他看中哪户规规矩矩,正正经经,穷人家的女儿,他们是不反对的。

外祖父那年是从黄河边上的高梁地里,把陈美莲带回来的。那天他是到盐场去,结果半路上下起了大雨。事先一点预兆也没有,早晨出门的时候,外面还是阳光灿烂。平时外出,他都是喜欢骑脚踏车,但那天他骑的是一匹枣红马。脚踏车是日本货。母亲说,她小时候经常摇那辆车的脚轴,让车辘轳飞速地转起来,很神奇。她的父亲很宝贝那辆车。她的哥哥们在县里的中学读书,曾经想要骑那辆车子,她的父亲都舍不得。那个时候,有一辆脚踏车,就是身份的象征。她父亲最早是用十块大洋换来的。

“马是个通人心的东西,”母亲说。

“你外公去世的那天,它流泪了。”母亲说。

外祖父那天骑着马,过了七里墩的时候,看到天色阴沉了下来。同时,风也大了起来。小路两边的高梁,发出吓人的声响,它们在风的作用下,互相地用叶片残忍地抽打着,“噼哩叭啦”,把马都吓坏了。马在风里站不稳,似乎要被吹倒了,外祖父不得不伏下身体,紧紧地贴在马背上。过了不一会,他就看到远远的,像是起了雾似的,有白茫茫的东西像这里涌过来。只是喘息一口气的功夫,豆大的雨点就砸在了身上。

那天,很多人都看到了“挂龙”。一场突如其来的短暂的暴雨过后,天空迅速又变得灰白起来,但在黄河的正南岸,有一根黑色的尾巴一样的东西,从云端里拖下来。当然,这就是龙。龙是不可能让你看到它的全身的。母亲说,她的祖父看过龙。看到的龙有角,有尾,全身长满了鳞片,抖动起来哗啦啦地响。很多比母亲老一辈,或者两辈的人,都说亲眼看过龙。再或者,他们说他们的长辈看过龙。总之,他们相信“龙”是一个很实在的东西。

淋得像落汤鸡一样的外祖父当然也看到了那条龙。三天以后有消息传来,说黄河南岸的一个三百里远的地方,有村子整个被龙尾扫平了,房倒屋塌,庄稼全伏在地上,像是用碾子碾过了的一样。那个地方所以遭受了这样的灾难,当然是有了妖孽的出现。比如说,一个妇女生了一个三条胳膊的孩子;一个不孝的儿子,把他的母亲关在屋里,不给饭吃,活活把他的老母亲饿死了;村里的一个妇女,和一只老公狐狸精私通。这样的一个地方,当然就应该被夷为平地。雨停之后,外祖父决定继续往盐场去看看,他有一段时间没去了。他要找那里的管事的谈谈。

但是,我的外祖父没走多远,就听到了高梁地里有年轻女人的哭声。那哭声让他有些害怕。他是经历过一些恐怖的事情的。有一次他走夜路,经过一片坟地,他听到坟地里有人说话。还有他很小的时候,见过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比如说,他见过有人用纸剪成的人像,可以在空中走路,飘。还有他看过水里,会冒出红色的血。在那样的年代里,出什么怪事其实都不奇怪。越是人烟稀少的地方,越是有解释不清的事情。他壮着胆子,大声地喝问,让哭着的人出来。他以为出来的,一定会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没想到出来的却是一个梨花带泪的年轻女子。

外祖父很努力地排除了她是怪物的可能,才决定把她带回家。她当时没说她是从土匪窝里逃出来的。她怕吓坏这个看上去明显是有钱人的男人。她只说是自己死了男人,被婆家赶出来了,却无家可归。她央求外祖父能给他一份事做,比如说当个佣人。外祖父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我现在并不能猜透。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多少是动了测隐之心的。她的俊俏模样,一定是他动了心的重要因素之一。她湿淋淋的,梨花带雨的样子,一定是动人的。正像《红楼梦》里贾宝玉说的:女人是水做的骨肉。女人湿润的样子,总是分外动人的。他毕竟是个男人,而且是个有钱男人。他不光是个有钱男人,而且还是个在地方有些头面的人物(当然,有钱男人,总是有头面的)。和现在还有所区别的是,那个年代,有钱人娶小,几乎是一件雅事。要是讨了贫穷人家的孩子,只要是对方心甘情愿的,那简直可以算是一种善行。当然,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变化,大城市已经吹动文明风了,提倡“爱情”和“婚姻自由”。可是,外祖父当时是在乡下。城市和乡村,差不多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即使是同一个世界,也是存在两种不同的行事标准的。

陈美莲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会有以后那样的好日子。所以,坐在我外祖父的马上,贴着他的后背,紧紧地拉着他的衣襟下摆,她就想:如果能跟着这个男人,就实在太好了。当时她只是乱想罢了。她知道自己是乱想的。实在没有想到,后来却成了现实。这所以得到实现的原因,除了外祖父的因素外,最积极的因素还是她自己。在土匪窝里那么长时间,在各种矛盾和充满醋意与敌意当中,她学会了周旋,也学会了讨巧卖乖。她懂得了揣摩人心。小聪明与小心计,都是必要的,是一种生存的艺术。与我的外婆相比,她显然更懂男人。她只要略施小计,我外祖父就上勾了。

男人上勾是很容易的。

对这一点,陈美莲心里是明镜似的。其实,她所以能从土匪窝里逃出来,也和男人有关。当她被囚禁的时候,她用身体作为放走她的看守人的报酬。

她成功了。

她被老大的女人囚禁了。

她很庆幸后来逃出来,因为在她成为李家的少奶奶后不久,她就听人说,老大死了。老大死于枪支走火。走火的枪不是老大自己的,是老三的枪走了火。老三的枪不是一般的枪,而是火铳,里面装满了铁砂弹。一枪轰下去,把老大的后背轰成了筛子,全是窟窿眼。然而,当时老大却没有死。老大没有死,却比死了还难受。或者说,不如死了痛快。他奄奄一息,在床上休养了十来天,终于没能活过来,一命呜呼了。大小土匪,是看着他咽气的。他一咽气,但了他的女人外,大概没有人感到痛心。

陈美莲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梦。

好多次,她都梦见自己还在那个土匪窝里。有时是梦见跟着姓赵的小伙子逃跑,有时又是梦见被老大的女人关在石屋里。许许多多的事,全是可怕的。每梦到一次,她就会在梦里惊醒一回。醒来时,身上都湿透了。这样的梦魇一直跟了她好几年,一直到她从县城离开,再回到李家庄。

到了李家庄以后,她真的很少做梦,偶尔做一场梦,也是另一种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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