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此时出现让众嫔都有些警觉，近日未踏足坤和宫，偏偏此时来，让人不得不揣测。尤其是近来侍寝之人，眼神都带着几分诡异。
他走到云依面前扶起她，笑容满面眼神却冰冷，“皇后近日不见，可是清减了几分，秀女进宫让你操劳了。”
明明昨夜还——云依狠狠白了他一眼，也装作温婉贤淑的样子道：“此为臣妾分内事，且有淑嫔帮衬，不觉辛劳。”
下面看戏的女子们不禁佩服皇后气度，皇上不踏足还能为礼选费劲心思，那被外人非议的“裸林”只有亲身经过的苏惠才了解那其中令人血脉贲张的活色生香，也正因如此，她在心中对姬云依这位皇后有几分鄙夷。
“众卿无事便退罢。”皇帝一副欲与皇后双宿双飞的模样，伤了芳心几颗，其他人便迅速退了出去。
云依的脸也随着冷了下来，“不知皇上到此有何事。”
“朕正是有事要问皇后呢。”元彻的调子轻浮，眼里却一片阴暗。
“臣妾洗耳恭听。”他对她自称朕，自然是有事。
“你父出征前，是否曾对你交代过什么？”他也不转弯，直接便问。
下意识摇头，云依却想到了那块红田黄，爹爹出征之前的嘱咐不能忘，她只能将此事瞒了。
“果真没有么？”他眯眼觑着她，微微冷笑。
“请皇上明示。”云依跪在地上，左右是有事要问责，不如直接跪了来省事。
元彻在她面前踱了几步，站在她面前，道：“朕为你守信重诺便会做到，你呢？可曾信过朕，将实情告知于朕？一副亡父为天下死得其所的烈女模样，是做给谁看？”
云依听得满脸通红，尤其是这后一句，更让她怒不可遏，抬头怒视：“臣妾不知皇上何出此言，还请皇上讲明！”
“青州之败，本在姬将军预料之中。”元彻一字一句道。云依双眼圆睁，咬牙瞪他，“这等荒唐之言，臣妾不知皇上从何得知！又有何据？”
元彻坐在上座，优雅地拿起茶盏，道：“朕如此问，自是有缘故。”
“家父为国征战半生，从未有半点踌躇，光明磊落尽人皆知，青州百姓受苦，他怎么会故意战败，令手足般的子弟兵受损，自己的头被挂在敌军大帐前？”云依说得激动，目光如炬，双颊通红。
热茶入喉，元彻也未看她，“起来罢。”
不明他态度为何突然回转，云依并未起身，垂首道：“臣妾不敢。”他居然如此盘问于她，还说关于爹爹传言非虚，不仅把她的尊严踩在了脚下，更侮辱了爹爹一世威名，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直接扶住了她的胳膊，运用内力使她站起，正对上了她怨怼的眼神。
“姬将军的首级是朕带回来的，真假朕怎会不知？朕只是想确认，此事与姬家全无关系。”他摸向她的下颌，让她抬起头，“进宫已几月了，皇后的心思还是一眼便能看穿。”他泛出淡淡笑容。
这原只是试探，自己竟然被他牵着鼻子走，云依后悔不迭，可他行事如此不按常理，让她心中气结，防备骤增，语气不善回道：“臣妾不擅隐忍，日后定会注意。”
“靖王叔的事，你已知了？”他自然地揽着她，仿佛方才什么都未发生一般。
云依眉头紧锁，生硬地任由他揽在怀里，又气又不耐地点头。
“知道就好，以后的事听到了也勿放在心上，既然想要结果，就要有点耐心。”他轻轻地低语，像是对她说，也像是对他自己说。
她眉头微松，道：“是有臣妾要忍之事么？”
“宫中之事你见过一些，可朝中之事会牵扯更多，你信我么？”他轻轻问道。
云依还是沉默，她的立场动摇了，可她不能说出口，怕一旦说出口她的动摇就成了现实，真的相信眼前的这个人。
她的沉默他不意外，只发出了低低的笑声，然后是一声叹息。
“我走了……”他突然推开她，盯着她道。
“……”云依只是看着他，一下子从方才的犹豫中清醒过来，他只是要用柔情迷惑她而已，帝王是不会施舍给别人任何感情的，她握了握拳头，福身道：“臣妾恭送皇上。”
“非要如此么？”他皱眉。
云依无话，只用无言倔强地回答他。
元彻迈出殿外，云依望着他的背影，复杂的情绪涌动。
廷芳殿内清香缭绕，只有三人在内。
“式如，你跟着苏大人查案，除了折子上所奏，还有何事？”高渊发问。
钱弘，字式如，如今的大理寺少卿，一直在六部中任五品官，前段才被提拔为大理寺少卿。眉目冷峻秀美，话语不多，性子也有些冷淡，此时端坐在桌旁，朝向元彻道：“粮草部分阿吉莫已经发来了明细，徐耀祖那边通过选秀女之便从吏部买官之事也查到了头绪，只是还有一半银两通过江南的盐庄进了丰宝银号之事有些棘手。”
“相信苏卿在对杜尚书之时多少会有些忌讳，式如你还要助他才好。”元彻说道。
高渊和钱弘两人相视，知道皇上此举是直取齐国公杜桓，心下都有些意外，齐国公一直在储君的问题上力撑皇上，人虽贪得无厌不择手段，对皇上却是忠心耿耿。
“既如此，微臣就不参与这些事了。”高渊笑道，他是鲁国公的儿子，若是牵扯到齐国公，多少还是要回避些。
元彻与钱弘都没有理会他，钱弘继续道：“银号之事，就要小侯爷派人去查。”
“这你不必担心，仲潜定会不负重望。”元彻瞟了高渊一眼，调侃道。
“皇上，式如，这烫手山芋为何给我啊！”高渊抗议，他们三人都知道，这丰宝银号后面有靖王叔的势力，若是查得狠了，恐怕靖王叔也难保了，而靖王叔可是当今皇上唯一的亲叔叔，远离朝廷却掌握了不少财源，弄不好失了财源，也让皇上落得个不念叔侄之情卸磨杀驴的骂名。
钱弘微微笑道，“此事只有仲潜才做得，皇上圣明。”
他是皇上的表弟，是皇室中人，现是皇上股肱之臣，做事圆滑，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皇上，微臣还有一事，娘娘之事……”钱弘一板一眼道。
“你自己知道便好，其中定有蹊跷，你查的时候，务必小心。”元彻道，瞥了眼兀自偷笑的高渊，“仲潜你有何想说？”
高渊收敛了笑容，“微臣只是不明，皇上何以如此肯定？”
桃花眼狠狠剜了他一眼，“怎么？卿对朕的话有不同看法？”
“微臣不敢，微臣知错。”果然这皇后娘娘就是禁忌，一旦涉及，皇上大人总是有些反常。
“他的身份也顺便做下处理，日后案子结束了，还有用处。”元彻补充道。
钱弘点头，也深觉皇上在此事的处理上态度有些异样，可他并非多话之人，斜眼跟高渊的眼睛对上，想起之前他对自己曾说过的，心里便有了谱。
“皇上，秀女源源不断进宫，人数之众为历史之最，有人说皇后娘娘借此讨好皇上，笼络人心，想要以秀女迷惑皇上……”高渊这张嘴，向来是存不住话的。
这本是他们三人都希望见到的情景，高渊却故意跟娘娘扯上关系，钱弘一脸看戏的模样，不想说话。
元彻知道高渊是故意刺激于他，冷哼道：“若是如此，卿所查之事就尽快有个结论罢，十日内如何？也好对此事有个交代。”
钱弘嗤笑出来，看着高渊坐立不安的样子，暗笑他自食其果。
“皇上，臣不过是说说罢了，您不必放在心上。银号之事，臣定会尽快查个清楚，还望皇上多宽限些时日。”高渊只好灰溜溜地求饶，下次想要调侃娘娘之事，还要等皇上心情好些再说。
随着靖王爷之案彻查，吏部尚书杜桓也被牵扯其中，齐国公府被暂封，杜桓也被锁入天牢候审。
虽然他每日晚上都会过来，可这些事她还是通过张书福转告绿绮才知道的，他不说，她便不问，或者缠绵，或者他只抱着她安睡。
被降职的前青州镇守徐耀祖也被再次提了出来，一份与西戎交易粮草的明细将他彻底推向了万劫不复之地，九族皆被投入死牢。
云依知道此事后，并没有觉得欣慰，即使这人死了，她的亲人也不会回来。
元彻这晚从别地偷溜过来，紧抱云依。思虑很久，云依轻道：“臣妾已知徐耀祖之事，身为一方重镇之首，徐耀祖拿边疆百姓性命和无数战士性命做牺牲，只为换来白花花的银子，实在可恶，死不足惜。然他府中众人及九族被无辜牵连有些过重……”
“这是通敌叛国之罪，为的是以儆效尤。不光是为了你，也为了江山稳固。”他的声音稳重坚定。
这个位置的代价，就是双手沾满血腥。他说得平常，云依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抱紧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