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江家请柬的时候，李墨很意外，按理来说，江家和舞厅并没有生意上的往来，他并没有出席婚宴的必要。可看到请柬上新娘那栏写着宋荏菡的名字时，他忽然觉得，其实参加一场婚宴于他而言并没有任何损失。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会儿在舞厅重遇江苒的时候，她叫她朋友“阿菡”。
就因为这么点点的可能，李墨按着请柬上的时间，准时出现在了江家的婚宴上，果然，新娘正是江苒的朋友，可是令人失望的是，整场婚宴直至结束，都未能见到江苒的身影。
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离开上海，甚至连好友的婚礼也缺席了？
李墨坐在宾客席上，忙于应酬着席间其他客人的敬酒，视线却在一排排宾客间扫过，试图寻找那张熟悉的脸，可惜无果。
借着酒劲儿上来，李墨早早退离了宴席，司机见他出了江家大门，便打开车门想扶他上车，可惜被他推开了，无奈之下，司机只好开着车慢慢跟在李墨身后。
夜晚风起，带着几分凉意，李墨走在路上，意识也渐渐恢复清醒，他知道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会因为她可能会出现这一丁点儿的概率而赴了这场婚宴。
“先生，买支花吧。”忽然有人扯住了他的衣服下摆，他微蹙着眉，转头便见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手上挎着一个竹篮子，睁着水灵的大眼，正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放开。”李墨不喜欢被人打扰，甩开了她的手，继续往前走，这年头，总有施舍不尽的穷人，而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大慈善家。
只是他没想到，因为他的挣脱，女孩的竹篮子翻落在了地上，鲜花从竹篮里掉了出来，花瓣散落。
可即便是看到这样的场景，他也没有帮她捡起那些鲜花，反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条小路。
陈小九看着满地花瓣凋零的花，委屈地直掉眼泪，她只是希望有人来买支花而已啊，看着那男子离开，她觉得今天一定是遇见鬼了。可惜了这些鲜花，似乎无法拿出去卖了，没有收入，就无法给阿爹还债了。
将花悉数都放回竹篮后，陈小九扁扁嘴，起身挎着篮往反方向离开了。
自从江苒离开舞厅后，一直由迆香上台唱歌，可是没多久，迆香便传出了要嫁入豪门的消息，尔后则悄无声息消失在了大上海。
对李墨而言，没了江苒，无论谁来当大上海的台柱子，都无所谓。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蔡峰带上楼的，竟是上回找他买花的姑娘，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外。
“叫什么？”李墨见她目光胆怯，想不明白她是哪来的胆子，会想来舞厅当歌女。
“陈……陈小九。”穿着补丁衣衫，小九低头拨弄着手指，不敢正视李墨，她怎么会想到阿爹卖她到这间舞厅的老板，居然就是上次害她损失一篮子鲜花的那个男子，但愿那时天黑，他并没有认出她来。
“舞厅不是办家家酒的地方，想清楚了？”和江苒比起来，总缺少些什么，李墨忽然玩心大起，趁她低头不注意的时候，屈指挑起她的下颚，果然，光是这样的举动，就吓了她一跳。
只不过，看到她惊慌失措的眼神时，李墨忽然有一瞬的怔忡。
那双透露着倔强的眸子，好像这辈子，都无法再碰到第二次了吧。李墨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覆手走回书桌前，指了指陈小九，对蔡峰说，“带她下去，化妆后，教她规矩。”
陈小九跟着蔡峰离开办公室，可是快到门口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冷漠的人，眼神里机会透露出哀伤。摇了摇头，她想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那晚，陈小九登台的时候，他就站在二楼，她穿着旗袍的身影，很像记忆中的那个人，江苒嗓音如红酒般低醇，而陈小九的嗓音则清脆悦耳如黄莺啼唱。他忽然很想喝酒，若是醉了，便没那么清醒，就不会去在意她不是她了。
陈小九唱罢一首后，她回到后台，见到李墨坐在那里，不免有些吃惊，她尴尬地站在一旁，不知该用哪个化妆桌。
“想明白真要留在舞厅？”见她局促地站在一边，不敢出声，李墨有些纳闷，难道自己天生凶神恶煞？
“既然拿了舞厅的钱，我就一定会留下来，只是唱歌而已，并没那么可怕。”陈小九抬头，气鼓鼓地看着他，虽然穷，可是她也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更何况阿爹拿了舞厅的钱，那只有她慢慢还了。
即使再害怕，可是只要慢慢熬，总有结束的那一天，不是么？
“以后，除了这张桌子，其余的桌子你都可以用。”李墨敲了敲面前的这张化妆桌，对身后的陈小九说，“明白了吗？”
“嗯。”其实蔡经理早就将所有的规矩都告诉了她，包括这张桌子，听说是以前的歌女留下的，至此之后，便没人敢用。
陈小九抬头，恰巧对上李墨的视线，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的眼神很飘渺，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别的影子。
尔后每次陈小九登台的时候，李墨都会站在二楼听她唱歌，看着她化了妆后站在麦克风前，他的脑海里忽然冒出当初见到她时候的样子。
细细长长的麻花小辫，灰色的补丁衣衫，挎着竹篮子出现在小路上，抓着他的衣衫，希望他能买下一支花。
李墨并不是迷信之人，他清楚的知道，陈小九不会是江苒走后的替身。
他本以为，还了那笔债，陈小九会选择离开舞厅，毕竟舞厅就像是个大染缸，有哪家姑娘愿意往里面跳。
可偏偏，陈小九告诉他，她要留在舞厅，她要继续登台唱歌。
如果江苒知道，会不会笑话说，李墨，没想到居然有人比你还像疯子。
“为什么想要留下？”抽屉里，是早就准备好的钱，关于陈小九的家庭背景，李墨一清二楚，因为有个嗜赌如命的父亲，她才会被卖进舞厅，可偏偏有机会离开了，她却出乎意料地想要留下。
“无论我说什么理由，你都会答应我留下吗？”现在站在李墨面前，陈小九已经不会感到害怕，其实她很早就明白，李墨其人，并非表面看起来的这般冷漠。
李墨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说我是因为你，想要留下。”陈小九看着他慢慢走近，嘴角微扬，她抬着头说，“你愿不愿意，以你的名义，留下我。”而不是为了舞厅……
“可是卖花，可比当歌女自由的多。”李墨双手环臂，玩味儿似的看着她
没想到，他还记得她当初让他买花的事，她装着一副无所谓地语气说，“那……我还是去卖花吧。”
“这一回，我买你所有的花。”挑起她的下颚，李墨双目含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