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用象形文字来书写。"人类最早的语言是诗的语言,节日是民间百姓的节日,是对日常生活的补偿和平衡。节日大约是人类进入阶级社会之后才逐步确立的,在一定程度上缓解阶级对立和阶级矛盾,起到了社会安定和稳定的作用。节日是为民间百姓设立的,或者说是民间百姓为自己设立的,节日都是人类生存、生活、发展需要的结果,因为统治者不劳而获,天天过节,过年过节对于他们来说并非是超常生活的呈现,而是一种惯例或者一种仪式而已。一方面强调这一节日庆贺对象的重要性,从而使之区别于日常的其他时间。但作为民间百姓则不然。他们在平常生活中受尽压迫、剥削,生活对于他们是痛苦而不是幸福,生活使他们成为非人、异化的人。
因而节日对于民间百姓而言就具有不同于平常痛苦生活的幸福生活的意义,激发起生命的激情、活力和冲动,作为对平常生活的补偿,从而暂时满足了对生活的欲求和愿望,平衡了因生活不幸而造成的心理失衡状态,缓解了社会矛盾和阶级矛盾,调节和协调了人与人和人与社会的关系,使社会取得一定程度的安定和稳定的效果。当然,用寓言故事来说话,同时也使民间百姓在节日生活中暂时忘掉痛苦和烦恼,用幸福和愉悦麻醉自己,从而在节日中淡化和消解了内心矛盾和社会矛盾。作为生活在深山老林中的少数民族,人与自然的矛盾往往超过人与社会、人与人的矛盾,故而阶级矛盾相对而言稍微淡化。少数民族的节日,与其说是为了缓解阶级矛盾,特别的意义,不如说是为了缓解人与自然的矛盾,在节日的欢庆中暂时忘掉人与自然矛盾和生活中的艰难和苦恼,获得心灵的平静和安宁,获得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诗歌的功用逐渐会转移或被语言、文字等其他文化形式所替代,因而诗歌的深层功用和意义就被掩盖或淡化,但它仍在一些距离现代文明和先进文化较远的一些政治、经济、文化尚不发达的少数民族中发挥直接功用,因而民歌成为民族生存、生活的必要组成部分,并占有重要位置和发挥重要作用。同时,在一定程度上也通过民族性节日来缓解民族矛盾,在欢乐和愉悦中暂时忘掉民族欺辱、民族压迫带来的痛苦,从而使有限的生命得以延长和延续。当然,从而增强民族自尊心、自信心和凝聚力。
所谓"美化",指节日生活以各种节庆形式和各种纪念庆贺活动的仪式从而打扮、装饰生活,使生活美化。因而节日的美化可能产生两种不同的效果,一方面可能粉饰生活,使真实的生活在节日中变得虚假,实质上就是人类对自己有限生命时间中的一部分生命时间加以特殊对待和珍惜,使生活中的苦难、困难、艰难、曲折的一面被歌舞升平的现象所掩饰和遮盖;但另一方面,也可能通过美化而使生活呈现出一种理想化的美好生活形态,吻合人类社会发展不断向上追求的目标和愿望。因而人们常在平时拼命干活以赚钱,问其赚钱目的是什么时,回答是为了过节、过年。因此盼望过节过年其实质就是在盼望理想、愿望,因为节日比平常过得更美好、更幸福、更愉快,从而体现出时间的价值和意味;同时人类借助创造节日使其平凡普通的日常生活呈现出超常性、非常性、特殊性,节日就是幸福生活、美好生活的同义词。如果每一天生活总像过年过节那样,生活也就幸福美满了。正如前文论及的节日是对日常时间的超越,具有超常性、非常性、异常性和特殊性一样,节日作为生活的一部分而独立抽绎出来,其目的是为了达到日常生活没有的特殊效果和意义,激发起生命对生活和理想的追求和热情。因此,从褒义角度理解"美化"则是说明人类向上追求一种理想、愿望,是指生活的提升和升华。"三月三"歌节也是使平常生活化、世俗化、功利化的民歌通过节庆形式而呈现出特殊的、独立的文化意义和审美价值,使其民歌在节庆中更具有活力和创造力,也使人们在节庆特殊语境中获得民歌带来的美感。
其四,节日是一种社会群体活动,通过节庆进行文化交流和社会交往,促进人与人、人与社会关系的调节,也在一定程度上形成民族的凝聚力、向心力,还与人类的自身繁衍和人类素质的提升有紧密联系。当然,增强集体观念和团结友爱的意识。人类的群体意识是在群居及其群体活动中形成的。在原始社会中,人类面对自然的威胁,必须组合成一定的群体才能抗拒侵害,也才能在人与自然的矛盾中取得胜利。
如"三月三"歌节为何以歌为节,将一天当作十天过。随着社会的发展,人类又构成阶级、民族、集团、党派,也是人类的群体性的表现形式。在现代社会中,激发起人类对自身生命的体验和感情,大工业机器生产使人类分工与协作成为人类最基本的生存、生活状态和方式,城市、城镇的兴起也使人类的群居越来越密集,这些因素都或多或少地淡化或替代了节日原有的聚合群体的功用。
但传统节日一方面作为惯例也逐渐形成一种生活的模式或仪式,年复一年的过年过节已使人们习以为常了;另一方面作为一种超越民族、地域差别、职业分工差别、城乡差别、等级差别的统一的活动行为方式和认同的形式,节日实质上仍发挥出集合、聚集、协调、谐和人与人、人与社会关系的作用,从而也发挥出增强民族凝聚力、向心力的作用。作为少数民族的节日,歌与人类的生成、发生、起源有紧密联系,更是能使其增强民族自尊心、自信心。本民族的节日就是该民族的生日、喜日,使这一民族像一个大家庭一样相亲相爱、团结协作,从而使民族在节日里真正成为民族共同体。"三月三"歌节的一个重要内容是对歌、赛歌。少数民族就会因其重要性而约定俗成设定歌节。
这种带有竞赛性质的唱歌形式,除其表现自我、表达对对方的敬爱和情爱之情的因素外,还有两个深层原因:一方面是通过这类集体活动增强交往和交流,从而也达到协作、协调和团结的目的;另一方面也是人类的竞赛、争斗、对抗本能和潜意识的一种转化和替代方式。民间传说故事中的刘三姐就曾经与地主老财及其所聘请的"秀才"们对歌,人类借助创造节日而有意或无意地使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循环不已的时间呈现出超常性、非常性、特殊性,这其中反映出的阶级斗争、贫富斗争及其阶级意识、对抗意识在现实生活中是客观存在的;但在歌节的对歌、赛歌活动中,将这种对立和矛盾无意中淡化和削弱,从而将其转化为另一种更为人性化、民族化和超阶级化的形式,在一定程度上曲折隐晦地起到了调节、协调、缓解社会矛盾和阶级矛盾的目的。
其五,节日具有全民狂欢的特征,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淡化了等级、身份、地位的差别,其一,使人找回自己的尊严、自由和平等。在阶级社会或等级社会中,人是划分为不同的阶级、等级,从而有不同的身份、权力、地位。在阶级社会中劳动人民受到统治阶级的压迫、剥削,是一个异化的人或非人,连起码的做人的尊严、权力都没有,每一具体的节日除以上所述的共有的人类学意义之原因外,更谈不上有社会地位、文化身份。从这层意义上而言,另一方面也庆贺人类和民族通过民歌而使其本质、本质力量对象化,从而达到对人类和民族自我确证的目的以及延长人类有限生命并使生命呈现意义的目的。因而阶级社会是一个不平等、不自由、不民主的社会,是对人性摧残和歪曲的社会。但在节日中,在这有限的属于自己的娱乐时间中,人们暂时摆脱了平日生活的压迫,摆脱了不属于自己而属于他人的时间的压迫,摆脱了身份、地位、等级的约束,提高生命质量的一种形式。同时,从而在节日时间中获得暂时、相对的平等、自由、人权,也获得了精神的慰藉和心理的平衡。总之,在节日时间中,人才有可能感觉到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人,是一个属于自己的人,是一个摆脱各种束缚和压迫,从而使之成为人类社会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人类将不断循环的季节时间中的一部分时间有意抽取出来而赋予独立,获得身心解放的人。
巴赫金在《〈弗朗索尼·拉伯雷的创作与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代的民间文化〉导言》一文中指出:"在这里,节庆性成为暂时进入人人公有、自由、平等和富裕的乌托邦的大众第二生活形式";"与官方节日相对立,狂欢节仿佛是庆祝暂时摆脱占统治地位的真理和现有的制度,庆祝暂时取消一切等级关系、特权、规范和禁令。所谓"陌生化"就是使熟视无睹、司空见惯的日常生活通过节日的形式而由熟悉变为陌生,从而激发起人们对生活的新鲜感觉和激发起对生活的活力、创造力和激情。这是真正的时间节日,不断生成、更替和互新的节日。这同一切永恒化、一切完成和终结相敌对。它是面向永远无限的未来的";"在封建中世纪的严格等级制度背景上,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等级和行会隔阂背景上,随着人类的发展和社会生活的发展,人们之间这种不分彼此、不拘形迹的自由接触,给人以格外强烈的感受,成为整个狂欢节的世界感受的本质部分。异化暂时消失,人回归到了自身,人在人群之中感觉到自己是人。这种真正的人性关系,不只是想象或抽象思考的对象,从而以此延长和延宕其生命的长度,而是现实实现的,在活生生的感性物质接触中体验到的。
所谓"超常化",指节日生活超越日常生活的常态而异常化,从而消解生活的一般性、普遍性、共同性而呈现出特殊性、个别性、个性,节日生活才显示出不同于日常生活的意义和价值,也才使在节日生活中的人们充分享受到生活的真正乐趣和幸福,从而在节日生活中获得愉悦和美感,更与人类的生存、存在、生活、发展有紧密联系,消除日常生活的疲劳和烦恼,达到超越日常生活的目的。
乌托邦的理想同现实通过这种绝无仅有的狂欢节世界感受,暂时融为一体。因而在节日生活中,人们使平日被熟悉的生活所钝化的感觉重新恢复,似乎过着一种新的生活从而珍惜生活,还有着自身的、个体的、具体的原因。"西方狂欢节作为民间百姓的盛大节日,最重要的一个特点就是狂欢,在全民狂欢活动中消解了人与人之间的所有差别,这一特殊生命状态与日常生命状态的鲜明对比和强烈反差,每个人都还原为真正的人,而非带着社会地位、身份面具的人,也并非异化的人、非人。因而在狂欢表达形式上就有假面、笑谑、怪诞、仪式等各种表现原则和表现方式以达到狂欢的效果和目的。中国虽然没有狂欢节,但少数民族的一些节日,如傣族的"泼水节"、侗族的"花炮节",其狂欢程度是不亚于西方的狂欢节的。尤其像"三月三"歌节这样的以歌代言的节日中并不缺乏狂欢的特征和要素。在"三月三"歌节中,从而发现人类早期是以歌代言、以歌代历史的言说方式。诚如维柯在《新科学》中所云:"最初民族都用诗性文字来思想,不时泛起狂欢的浪花。
其二,节日是日常生活的陌生化、超常化和美化。诸如有戴着面具的傩舞,也有画在脸上的脸谱的所构成的假面;有尽情尽兴的欢歌狂舞,也有豪饮的放歌;更不乏青年男女唱情歌以谈情说爱和对歌中的针锋相对的舌战等等,都使歌节处于狂欢的状态,并最后达到狂欢的主潮。因此,"三月三"歌节的深层文化意蕴和社会作用也不亚于巴赫金所论及的狂欢节意义和功用。
节日是为人设立的,也就是人类最早是以诗、以歌的形式和方式来生存、生活的,尤其是为了在阶级社会中占绝大多数的劳动人民、民间百姓而设立的,节日的民俗性、民间性、民族性决定了它的功用和价值,也决定了它的文化内涵和意义。这正如巴赫金在《拉伯雷小说中的民间节日形式和形象》一文中所指出的:"民间节日形式展望未来并且展示未来--'黄金时代'--对过去的胜利:全民富裕、自由、平等和愽爱的胜利,人民的永生是未来取得这一胜利的保证。新事物的诞生、繁衍和进步,象旧事物死亡一样是必然的和不可避免的。事物不断转化,优者使劣者变为滑稽,也使自己的有限生命呈现出活力和创造力,优胜劣败。因此,因而节日生活是对日常生活的超越,其超越的方式就是陌生化、超常化和美化。在世界和人民的整体中没有恐惧的位置;恐惧只能进入与整体分离的局部,只能进入与新生环节割裂的垂死环节。世界和人民的整体是雄伟乐观而无畏的,这个整体就通过一切狂欢节形象的嘴巴说话,它主宰着狂欢节的气氛,这种气氛迫使一切人和每个人共享整体感。"西方人的狂欢节与中国壮族的"三月三"歌节都作为民间节日而具有巴赫金所描述的这些特征和本质,都导向对人类和人性的充分肯定和礼赞,其人类学的解释就自然会将人类与民歌联系起来,都充分表现出人的本质、本质力量的对象化和人对自我的确证,从而具有深刻的文化内涵和意义,具有永恒的魅力和永久的生命力和活力。
让我们像过节日那样过好生活的每一天,让生活的每一天都成为我们的节日,成为我们理想的真正实现。
(作者单位: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