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之子被皇上逐出了皇宫--这个消息迅速传入了每一位朝臣的耳里。
太傅是主战派的头人，皇上这么做，似乎是在警告主战派，主战派有点懵了。
板子打在儿子身上，痛在老子身上，宗幹一下泄了气，托病不上朝。
朝廷上看不见宗幹的影子，主战派的人都不吭声了，有的甚至悄悄向宗磐和大雷这边靠了。
天平迅速倒向了主和派。
大雷心情舒畅，觉得胜券在手。他决定使出最后的杀手锏，请一位曾经在太祖跟前举足轻重的老友出山，说服皇上尽快下旨谋和。
这一天他叫上王高，让他陪自己到按出虎水边去找这位老友。
他们沿着按出虎水岸边的密林和草甸子疾行。按出虎，女真语就是金子。按出虎水，就是金源。当他们踏开茂密的芦草来到河边，蔚蓝的天空、碧绿的青草、清凉的河水相映成趣，放眼望去，远处的河 畔上，淘金人站在齐腰的水中，端着装满沙石的竹筛子来回筛动，除了鸟儿间或的鸣叫，四周鸦雀无声。大雷指着淘金人说，自己小时候也跟着长辈在河边淘过金。
"这是金国之源，完颜部落的母亲河，虽然它只是混同江的支流，却代表着金国的力量。"大雷动情地说。
顺着河岸逆流而上，一路上都是茂密的森林和高过人头的芦草，崎岖的小路时隐时现，猛虎的咆哮时远时近，引得战马不断嘶鸣，这真是一次奇妙的旅行。
他们是去找一个叫乌林思归的老人，这是乌林部落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者，他曾是阿骨打的座上宾，阿骨打对他言听计从，君臣就像汉朝的刘邦与张良。阿骨打去世后，他参加完葬礼，就离开了众人，归 隐山林。太宗继位后曾多次派人请他出山，但他都一一回绝，他说，自己对世俗再无羁留，只想与山水一同沉醉。
夜幕降临，走了一天的路，马乏人困，大雷和王高准备找一个开阔地休息。当他们正要点燃篝火，看见一条树皮舟静静驶向岸边，一个老渔夫提起一篓鱼虾走下船头。
"乌林思归。"大雷惊喜地叫道，渔夫吃了一惊，凭着河水的反光他也认出了眼前的陌生人。
"完颜大雷。"他兴奋地说，"听说你一直在南方，什么时候回来了？"
大雷高兴地说："自己已经回朝做官了。"并夸张地向王高说，"这是女真人中最聪明的智者，他能预测一百年以后的事。"
"我不是什么智者，只是一个闲散的渔夫。"乌林平静地说。
大雷又介绍了王高。
"他是从宋国来的。"大雷故作神秘地说。
"宋国？"乌林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字，似乎陌生，又似乎熟悉。
"别小看他，他是宋国的使臣。"大雷说。
"使臣？"乌林依旧沉浸在惊讶和迷茫中。
当他们点燃篝火后，乌林披上一张发黄的虎皮，篝火忽明忽暗，乌林目光呆滞，陷入了回忆。
"我的朋友中有一个宋国使臣。"乌林说。
看着他苍老的面容和迷离的眼神，王高怀疑他进入了梦乡。
"他叫马植。"
马植，王高重复着这个名字，吃了一惊。如果没有记错，这个人老早前去过金国。那时金国正在和辽国作战，宋国得知消息，派马植从山东登州登上一只渔船，在海上漂流了三天三夜，最后登上了金国 的故土。据说他受到金国热情的款待，并与金国约定夹击辽国，宋国将负责夺取自大宋建立以来日思夜想的燕云十六州。
乌林说，那时他还在阿骨打帐前效力，受阿骨打差遣，他负责接待马植。
"我和他对辽国同仇敌忾，金国和宋国达成了协议，而我们也成了朋友。"乌林缓缓抬起头，说，"他现在做了大官了吧。"
王高吃惊地看着他，因为乌林似乎对他的朋友此后的下场一无所知。
"马植后来被钦宗皇帝杀了，你不知道？"王高小声说。
老人愣了一下，当他确信王高没骗他时，他不解地问："宋皇为什么杀他？"
宋皇杀他的时候，说他私通金人。当王高说到这时，乌林摇了摇头，说自己对马植知根知底，当初马植跋山涉水到金国来，处处为宋国说话，搞得阿骨打都有点烦他。
马植后来还多次到过金国，包括辽国灭亡后，他还向阿骨打讨要过燕云十六州。
王高说，大宋派他去和金国人结盟，双方商量好消灭辽国后，宋国夺回燕云十六州，可金国后来背信弃义，夺走了燕云十六州，不仅如此，还发兵攻下了汴梁。后来钦宗即位，有人到他跟前说，金兵伐 宋，源头得从海上之盟开始算，如果当初马植不到金国去，就没有后来这么多麻烦事了，钦宗皇上一听，就把他杀了。
"派马植到金国的人，难道不是宋皇？"乌林说，觉得莫明其妙。
"派他出使金国，是徽宗皇帝，但后来杀他的，是钦宗皇帝。"王高说。
马植真冤啊。
马植最早是一个辽国的马贩子，却怀着一颗宋国心。他在辽宋边境来回赶着马，觉得贩一辈子马，没啥意思，越来越想干一番大事。他偷偷跑到宋国，在当时的西北监军童贯的引见下，面见了徽宗，面 陈与金结盟夹击辽国的妙计，徽宗听了如醍醐灌顶，高兴之余，赐他赵姓，所以朝廷里，马植又被人叫做赵良嗣。当他受差遣出使金国、在海上漂流的时候，一定有一种赴汤蹈火为国解难的心情，何曾 想到会被后来的宋皇认定为辽贼。
乌林一下理不清其中的因果，心想马植当初安心贩马，阳寿也不会这么短。
他望着星空，茫茫苍穹，每一颗星辰似乎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其实它们是被钉在一个固定的点上的，这就像人的一生，好像有无数种可能，其实结果只是一个。
"马植一辈子安心贩马多好啊。"乌林叹息着。
看着乌林惆怅的表情，王高有些不快地说："如果金国不背信弃义，马植也不会死得这么冤。"
"既然你和他是朋友，当时就应该站出来劝阻金皇不要攻打宋国。"王高说。
乌林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金国攻打宋国时，阿骨打已经去世了，自己也已归隐江湖。至于金国为何与宋国反目成仇，则众说纷纭，甚至连当时的金太宗完颜晟都未必说得清楚。就像这满天的星斗，人 们无法掌握它们的行踪。"
"你知道张觉这个人吗？"乌林突然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