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雅当时并没有想到,自己这样一个情感波动会给玄烨带来一个怎样的惊惶。
最先抵达京城的是留在吴雅身边的暗哨飞鸽传书来的平安报,由于字数的限制,小小的一块纸上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主子有喜,几近两月。”
玄烨盯着这八个字足足看了有一炷香的时间,除了傻笑就再无别的表情,直到梁九功在旁边唤他:“万岁爷,万岁爷!”
玄烨回神,望着梁九功,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根了都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念叨着:“有喜,两个月,两个月?”两个月前,不正是德儿中了春香的那一晚吗?玄烨总觉得不踏实,便抓着梁九功问:“梁九功,你确定这消息是从保定来的?是谁传过来的?消息可靠吗?不是谣传吗?马齐呢,马齐怎么不跟朕联系?”
“万岁爷,这每日的平安报是暗哨们飞鸽传书来的,富察大人就算是跟您联系,也要等信快马加鞭的传过来啊!”
“那会不会是字数太少,朕想多了?有喜,有喜可有其他解释啊?”玄烨还是有些慌张,算起来他也是十几个孩子的父亲了,却从来没有这般慌乱过,生怕有一个闪失,就变成一场空欢喜。
“万岁爷,要不要奴才准备一下,送您去保定瞅瞅?”梁九功向来是最懂得察言观色的,知道万岁爷必定放心不下德主子,一定是要亲自走一趟才能安心的。
“好,赶快去准备!”玄烨已经有些亟不可待,“对了,让丝竹也准备一下,朕要带着丝竹一起去!早该派她过去的!”
“嗻!”
次日早朝,玄烨都是带着这种早已经成为一种习惯的笑意走上龙椅的,他的笑太过诡异,诡异得全殿的大臣们都以为皇上是别有意义,几乎所有心里有鬼的大臣都被皇上笑毛了,难道是有什么把柄被皇上抓着了?向来喜怒不露的皇上这样的笑难道是在给自己自首的机会吗?
马齐的一封长信就是在大家整装待发的时候送达的。已经坐上马的玄烨听说马齐的信到了,忙满脸笑意的下马接过来,从时间上算,看来这有喜一事定是准确无误的了!玄烨兴奋地拆了信封,厚厚的三页纸将吴雅得知有孕后的表现事无巨细地描述,还带着马齐自己对皇帝不负责任的一丝怨尤。玄烨深深的笑容僵在脸上,一腔愤怒几乎喷薄欲出,她居然不想要他们之间的孩子!
“朕先走了!你们也快点走!”玄烨不由分说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他要加紧速度,在吴雅得逞以前阻止她,他决不允许德儿伤害他们的孩子,更伤害她自己!
玄烨狠狠地加紧马肚子,握着缰绳的手已经渗出血丝也浑然不知,疾风从脸上划过,吹不散他脸上阴沉沉的冰冷。玄烨不敢相信德儿会这般狠心,不禁抛弃他,还抛弃他们之间的孩子,他已经失去了不知多少个孩子,可是,这一次,他真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滴血,他不知道如果孩子就这样没了,他跟她之间是不是就也这样没了。
他已经逐渐了解她了,如果不是为了永远甩开他,他想不到她为何狠下心来扼杀这样一个可爱的生命,想到她费尽心机只是为了离开他,他脊背就禁不住僵直。
花了两天两夜的不眠不休,玄烨终于在早晨赶到了马齐的府邸,他已经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一脚踹开朱红色的大门,急匆匆地奔进院子:“德儿,德儿!”
马齐一早就去总督衙门办案去了,家里只剩下几个女人。王妈听见男人的声音,连忙出来,便看见一个男子武了嚎疯地在院子里头张牙舞爪,不禁有些恼怒:“你这个人太没规矩了吧,你怎么私闯民宅啊!”
“德儿在哪儿?你告诉德儿在哪儿?”玄烨急得几乎要去抓她的领子。
“我们这儿没有德儿!”王妈过去推他,“赶紧出去!”
“那吴雅,朕找吴雅!”玄烨突然想起暗哨的平安报里曾说过她改名叫吴雅,“朕是皇上,马齐一直替朕照顾的吴雅在哪儿!”
王妈一怔,保定这么大,还没有什么疯子敢自称皇上呢,便定睛仔细地打量着来者,这种与生俱来的帝王气质也不是装得出的,不禁腿软,扑通跪倒在地:“老身不知圣颜,不是有意冒犯!”
“起客,朕要见吴雅!”
王妈指了指吴雅的房门:“天儿还早,她应该是还没醒呢!”
玄烨不理她,径直往吴雅的房间走去。
柔和的日光打在吴雅的身上,使熟睡的吴雅泛着珠光一般的光泽,如同婴儿一般瓷白的皮肤由于夏季的温热而带出几分粉嫩,一只手下意识地护着自己的肚子,沉沉的睡着,刚刚的争吵并没有打扰到她清晨的好梦。
玄烨停下脚步,在不远处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他太久没有见到她了,她的眉眼,她的樱唇,她的身姿,无时无刻不在挑豆着他的想念。玄烨不禁驻足不前,他不敢吵醒她,他害怕,她睁开眼,告诉他的就是他一直害怕的消息。
云箫端着药碗走进来,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个男人站在吴雅姐姐床边,不禁有些害怕,连忙跑过去拽那个陌生男子,脸上满满都是保护的神色。
玄烨看着她手里拿着的药碗,眉头紧皱,一把抢过来摔在地上:“不准喝!朕不准!”
瓷器碎裂的清脆声音惊醒了睡梦中的吴雅,睁开眼便看见玄烨正怒目圆瞪地抓着云箫纤细的手腕,一地的碎瓷片上还残留着一些药汁,满屋都是草药的香气,和两个人之间摩擦出的火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