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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节令一交秋分,地里的玉米就陆陆续续地熟了,前几天玉米棵子还支棱棱的湛绿,过不了几天,玉米穗子就掐不动了。外出打工的男人们回来收秋,田野里开始热闹起来。女人们戴着花头巾穿梭在玉米地里掰棒子,男人们铆足劲用镢头把玉米秸砍倒,咔嚓咔嚓,很有节奏。随着一片一片玉米秸撂倒,田野逐渐变得通透起来,一个一个的村庄从青纱帐里钻了出来,村庄与村庄之间又可以互相遥望了。

收完玉米,种上麦子,珍珍就张罗给飞虎盖房子。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珍珍虽然经营着商店,家里却是男人当家,珍珍挣了钱都交到何长山手里,家里具体有多少钱,珍珍不大操心。何长山自从当上支书,就把养猪场关闭了,一心一意忙村里的工作,家里的积蓄都是珍珍开商店辛辛苦苦挣来的。

翻了两座大山,又给飞龙娶了媳妇,家里的积蓄已经不多了。珍珍问何长山,咱们手里还有多少钱?何长山故意对珍珍少说了一些。何长山心里有一个小九九,他偷偷给珍珍存了一些钱。何长山想得比较长远,他比珍珍大,飞虎毕竟不是珍珍的亲生,自己在的时候,飞虎对珍珍可能错不了,自己不在了,飞虎对珍珍怎样呢,他把握不准。这个女人跟着他操劳了一辈子,他要给她留个底儿,好让她老了衣食无忧。

何长山歉疚地说,飞龙盖房结婚花了不少,飞虎的房子咱盖简单点,有个娶媳妇的窝就行了。珍珍把头一摇说,那可不行,咱就这么一个儿子,说什么房子也要盖得排场点,最起码不能次于飞龙。何长山说,房子好赖有什么标准,咱俩也不是小岁数了,差不多就算了吧,把他养大了,给他盖上房娶了亲,也算对得起他了。珍珍不同意,人活一辈子为嘛,不就为一张脸吗。吃好吃赖别人看不见,房子可是人的脸面,人家没钱借钱还盖好房子,咱有粉为啥不往脸上搽呢?在木庄你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我可不想让乡亲们说三道四。房子的事儿你就听我的,这两天你抽空找找建筑队,找个干活实在的,你和我都没空盯着。修房盖屋是一辈子的大事,咱不能马虎了。何长山笑了,怪不得村里人都喊你人精儿,我看谁也糊弄不了你。珍珍说,不一定,有一个人就能糊弄了。何长山故意装出不知道的样子问,谁呀?珍珍斜了何长山一眼,你呗,糊弄俺跟了你一辈子。

修房盖屋娶媳妇,从小到大到一辈子。盖房是人生大事,珍珍虽然把房子承包给了建筑队,但并没有完全放心,她每天除了早上到县城进货,其他时间都在工地监工。地基打好以后,就是垒墙了。木庄把垒墙叫做插大墙,是盖房过程中最重要的一环,插大墙用的人最多,容易缺东少西,需要主家帮忙照应。这一段时间,村里正在硬化街道,何长山忙着村里的事,顾不上家里。插大墙那天,珍珍让翠竹帮忙在商店顶班,她和花儿都到新房帮忙。

花儿和珍珍正在新房忙碌,大凤和长山娘突然过来了。大凤冲着垒墙的人们喊,好好干啊,我付你们工钱。垒墙的人们瞅着珍珍,不知该如何回答大凤的话。珍珍站在房基上,冲大凤冷冷说道,我家盖房子,你来凑什么热闹?大凤反驳说,怎么是你盖房子?是俺飞虎盖房子。工人们都停下来看热闹。珍珍质问大凤,你家的飞虎?别在这里捣乱了。大凤硬邦邦地说了一句,飞虎是我儿子!珍珍大声说,飞虎是我的儿子。大凤用手指着围观的工人说,大家伙说说,飞虎到底是谁的儿子?工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偷偷笑了。珍珍冷笑一声说,飞虎到底是谁的儿子,户口本上写着呢。大凤答不上话来,长山娘接腔了,她指着房基上的珍珍,大声骂道,户口本顶个屁用!户口本上还写着你是长山的老婆,可俺何家什么时候承认过你?只要有我一天,你就别想进何家的门,死了也不能入何家的坟!

花儿再也看不下去了,她从房基上噌地跳了下来,冲长山娘说,你不承认我姑是你家的媳妇,那你来做什么?长山娘气势汹汹地说,孙子盖新房,来送工钱来了。花儿不卑不亢地说,你搞错了,这不是给飞虎盖房,是给我盖的,我要招倒插门女婿。大凤气急败坏地说,有儿不留女,你凭啥倒插门?花儿说,都啥年代了,你还念这老掉牙的经,现在男女平等,男孩能娶媳妇,女孩就不能招女婿?再说了,刚才你不是说了,飞虎不是我姑的儿子,既然他不是我姑的儿子,我招女婿就更应该了。花儿一番话,让大凤一下停了电。长山娘愣了一下,用手指着花儿,说,你一个娘家侄女,撒什么野?这里轮不到你说话。花儿不甘示弱,谁说我是娘家侄女,从今天我改口了。花儿冲着珍珍大声喊了一声:娘!

花儿的一声“娘”让大凤和长山娘傻了眼。长山娘让大凤把钱放在砖垛上,说,我是来看孙子盖房的,不是来看耍猴唱戏的,咱们走!

珍珍拿起钱要去追她们,被花儿拦住了,花儿从珍珍手里夺过钱数了数,然后冲着垒墙的人们摇晃着说,大家看好了,人家好心借给我一万块钱,等我有了一定还。

大凤和长山娘走远了以后,围观的人们开始议论,都夸花儿不简单,年龄不大,嘴像刀子一样,掐了长山娘的尖儿。花儿不由暗暗得意,觉得刚才的场面,有点两军对垒的气势。她像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军,一下子就把长山娘和大凤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等那种激动和兴奋冷却下来,花儿又觉得自己太浅薄了,和两个农村妇女吵架,占了一点点上风,有什么值得高兴和激动呢。再说了,人家大凤作为飞虎的亲娘,送钱过来,也是人之常情。为什么当时自己这么不冷静,站出来与她们辩论呢?想想当时自己说过的话,与其说是辩论,不如说是强词夺理。表面上她是为姑姑出了气,实际上给姑姑惹了麻烦,别人听了还不定怎么想呢。还有那次和四凤在大街上吵架,花儿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四凤是什么素质呀,和她一般见识,只能让别人觉得自己水平低。自己不是一直想,不参与这些是非的吗?为什么事到临头,她就沉不住气呢?为什么不知不觉她就陷入其中了?花儿无奈地想,看来自己处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中,是没有办法完全超脱的。

自从嫁给何长山,珍珍还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晚上躺在床上,她把花儿的表现对何长山讲了一遍,一边讲一边笑。何长山听完说,这丫头,跟假小子一样。珍珍自豪地说,比小子还厉害呢,小嘴巴拉巴拉的,跟机关枪一样。何长山揶揄道,姑姑像侄女,差不了一席笢儿。珍珍扑哧笑了。何长山说,以后你得说说她,当众吵吵闹闹,光让外人看笑话。何长山一句“光让外人看笑话”,珍珍听着别扭,觉得这句话透露出了一种信息,何长山虽然和大凤离婚了,但从心里还是把大凤当成了家里人。只有 “家里人”之间相互吵架,才能“让外人看笑话”。珍珍扭过身,背对着何长山酸酸地说,怕外人看笑话,把你的“家里人”管好啊,别让她们没事找事。珍珍故意把“家里人”加重了语气。何长山扳了一下珍珍的肩膀说,怎么最近总耍小孩子脾气?珍珍拧了一下肩膀没言语。何长山拍了拍珍珍的肩膀,知道你憋屈,这么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的脾气,闹腾一阵子就没事了。珍珍转过身来说,有事没事还不知道呢,谁知道明天又出啥招儿?

何长山陷入了沉思,大凤的做法有点反常,一下就拿过来一万元。大凤种着三亩多地,一年养两槽猪,除了地里和卖猪的收入,没其他进项。虽说飞龙结婚盖房的钱,是他和珍珍出的,但平时过日子的杂花也不是小数目。飞龙结婚分家单过,大凤还分给他们几千块钱的窟窿,搞得飞龙媳妇很不满,在大街上念叨了好一阵子。这样的家境,大凤怎么可能有一万元的积蓄呢?何长山越想越觉得蹊跷,珍珍也觉得有点奇怪,她也认为大凤不可能有这么多的钱。珍珍说,莫非是飞龙给的?何长山说,不可能,飞龙自己还顾不下自己,他不朝大凤要就不错了。珍珍问,朝亲戚借的?何长山心里一闪,莫非是四凤给她的?珍珍说,不可能,木庄谁不知道四凤抠啊,平时连双鞋都没舍得给大凤买过,怎么可能舍得给这么多钱呢?

珍珍给何长山出主意,要不让翠竹透透四凤的底儿?何长山说,不用。还有件事,我很闹心。前几天又有人到乡里告状了,说我趁着村里修路盖新房,水泥和砖都是村里钱买的。珍珍腾地坐了起来,肯定又是四宝那个王八蛋胡说八道,咱家盖房可没沾村里一点边儿。何长山安慰珍珍,别着急,肚里没病死不了人。我就是觉得村里一直很平妥,老是出这样的事,心里有点堵得慌。珍珍说,你也别拿这个当回事儿,咱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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