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涵是低着头、红着脸走出苏府的，估计日后他也不敢再单枪匹马地来了，要说为什么，不用猜也知晓，那必然是被林家二公子偶尔显露的三寸不烂之舌吓跑的，自林陌辰知晓这门亲事的实质之后，便再也无法顾及两人的兄弟之情，先说了自己如何如何不能娶，又说了对方如何如何不可嫁，总之是从天说到底，从古说到今，最后竟扯到了自家院前的那棵老槐树，开始时林青涵还擦着汗忍受，实在无法忍受了，便借口忘了带擦汗的布巾而灰溜溜地走了，留下林陌辰猛往肚子里灌水，洛渊则悠哉游哉地喝茶。
“你方才到底去了哪里？”润了润嗓子，林陌辰压低声音开口。
“你倒真是来精神了，说了这么多，竟还没说够。”放下茶杯，洛渊施施然出了大厅，林陌辰忙追出去，却已不见了人影，看看这日头，时辰也不早了，千冥怎的还未回来？
因为有些担心林陌辰，和凉浅，苏晟回来的也早些，听了林陌辰的“长话短说”，苏晟只是笑笑，便急忙去了凉浅所在的别院。
“浅儿，在做什么？”温暖的声音，大概面对着凉浅的苏晟，是最温柔的。
“绣些女红罢了，这日头太盛，我没敢出门。”凉浅起身，浅淡却娇柔的模样，大概无论面对着谁，凉浅都是最温柔的。
“待到晚间，我陪你出门，”苏晟拿过凉浅手中的绣帕，细细端详起来，“荷塘月色？”
“正是，闲来无事——”凉浅点头，二人的目光就此重叠。
“苏晟——你快来看看，聘书这样写行不行？”门外，不合情调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些沙哑，划破了屋内静谧、暧昧的气氛，凉浅忙拿着未绣完的女红进了内室，苏晟则干咳了几声，迎了出去。
聘书，自然是要聘用管家的，但当苏晟看了那张白纸上飞舞的字迹后，只突然觉得这是一张让人全身发毛的卖身契：现苏府聘管家一位，终身制，包办后事，详则苏府面议。
“陌辰，你可曾见过贴在街上的聘书？”苏晟抽了抽眉角，将纸张叠起来。
“倒是未曾，但也相差不大吧？”林陌辰探寻地看苏晟，似是心中充满期望，“写得如何？”
苏晟抽了抽嘴角，稍作思索：“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不若你明日先去街上看看旁人的聘书都是如何写的，然后再作打算。”
“这样写，果然不行吗？”林陌辰挠头，心有不甘，余光瞟向别院的院门，没好气得喝道，“还不出来啊？”
苏晟的目光跟过去，方才注意到院门处的阴影，接着便见洛渊笑着走出：“都说了不行，你那分明就是卖身契，还是毫无规则可言的卖身契，若是真贴出去，估计也没人敢来苏府了。”
苏晟抿唇笑，回头看了眼房门，与二人一道往院外走。
“苏晟，你怎的也笑话我？”林陌辰撇嘴，抬眼间便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好似姗姗来迟，面色有些苍白，心中愉悦，便转身扯过苏晟手中叠好的纸张，奔了过去，“千冥——千冥——你可算回来了，你来帮我看看这张聘书，他们都笑我呢。”
林陌辰知道自己写的不好，也许会被笑话，但至少这样是可以见到千冥的笑颜的吧？
千冥只接过，然后展开纸张，目光淡淡扫过纸上字迹：“恩，聘书？”
“是呀是呀，可以吗？”林陌辰点头如捣蒜，目光却不愿错过千冥的每个表情。
“我不懂得，你且让苏公子帮你看看吧。”但是依旧毫无表情，唯一的改变，是那眉宇间原先并没有的一丝褶皱，看着千冥渐行渐远的身影，林陌辰缓缓低下头，看手中跟着褶皱起来的纸张，也许可以写得更夸张些吧？
其实，只是想看到她笑罢了，只是如此。
“陌辰，不若明日便让千冥姑娘与你一道去街上？”苏晟略微叹息，走过来拍了拍林陌辰的肩膀。
“可是千冥她——”林陌辰不开心，曾经难得发生却在最近频繁出现的不开心。
“女孩子，总要矜持些，况且千冥姑娘，总是不同的吧，”苏晟眯了眯眼睛，心底似乎并不讨厌这个女子，“但陌辰可是不用的呀。”
若有所思，是呀，千冥是真的不同的吧？那么，自己又何必在此唉声叹气？
“我懂了——”展颜一笑，笑弯了眼角，其实幸福很简单，却可以填满空空的心，“千冥，你等着我啊——我还有事要说呢——”
苏晟也笑，幸福确实简单，却只能留给某些人吧？凉浅的未来在哪里，自己的幸福又在哪里？大概，没人知晓。
天黑了，风凉，用膳时苏晟特意嘱咐下人关了几扇门。
“千冥，你为何只吃鱼呢？”林陌辰一面挑着鱼刺，一面好奇地问，其实林陌辰并不介意千冥吃鱼，但是每次吃鱼的时候，都是林陌辰在帮她挑鱼刺；其实林陌辰也很乐意帮千冥挑鱼刺，但千冥吃鱼的速度总是很快；其实林陌辰很高兴看到千冥大口吃鱼，但为何每次当千冥终于吃饱的时候，桌上便没菜了呢？
“恩，大概因为，我是雪狐罢。”千冥咽下口中鱼肉，回答，接着吃鱼。
“雪狐都喜欢吃鱼吗？”林陌辰接着问，把另一块鱼肉放在千冥碗中，并趁机吃了口莴苣。
“不止雪狐，其他狐类也都爱吃鱼。”毫不客气地用手拿起林陌辰的劳动成果，然后毫不客气地放入口中。
“还有其他狐类？”苏晟吃得很慢，偶尔看看捧着蜡烛的凉浅。
千冥抬头，看了看苏晟，并没有流露太多情绪：“很多吧，赤狐、藏狐、苍狐都属狐类，但雪狐一般不会与其他同类有接触。”
“同为狐类，为何鲜有接触？”林陌辰好奇，对于千冥雪狐的身份似是习以为常。
“雪狐多修行，长年呆在北界，几乎不涉世。”千冥也似乎并不介意说得多些，也许是当真无所谓这些事实。
“北界？我怎的从未听过此处？”被勾起好奇心，林陌辰也忘了挑鱼刺。
“因为北界位于世外，世人是达不到的，”千冥注意到凉浅投过来的疑惑目光，想起自己是在地狱与之相遇，“我不知自己为何会在地狱，亦不知自己是如何来了人世，仅此而已。”
“今日千冥姑娘去了何处？”有些突兀的声音，毫无关联的问题，洛渊是低着头发问的，因为心中有结，难解。
千冥在想地狱的那片彼岸花，回了神只看林陌辰，示意对方碗中没有鱼肉了，过了半晌方才作答：“走走罢了，与你无关吧？”
洛渊不接话，动了动手中的竹筷，站起身便去了客房，林陌辰无奈，这二人好似冤家：“千冥莫要生气，洛渊他——”
话未说完，人也走了，看了看手中还未挑完刺的鱼肉，不禁叹息，这情景好生熟悉，只是离开的顺序不同了，留下的还是这三人呢，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忙对着千冥离去的方向大喊起来：“千冥，我明日辰时便去找你，不要再乱跑了——”
“陌辰，你接着用膳，我要陪浅儿出府。”苏晟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出府作甚？”林陌辰一面擦手，一面随口问道。
“白日里浅儿不便出府，我想趁着夜色陪她出去走走，顺便，放放河灯。”苏晟的脸有些红，凉浅更是羞涩。
“去吧去吧，我可什么都没听着。”林陌辰坏笑着用油腻腻的手捂住眼睛，别过了身子。
苏晟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为凉浅披了外衣，挑着灯笼往府外走，隔着指缝看相携离去的两人，林陌辰才觉得有些失落。
顺手将手指放在口中砸吧了两下，林陌辰便在心里叹息，两个人啊，哪那么容易走在一起啊……
